雨下得很大,就像有人站在云朵上,一桶一桶地往下浇水一样,连树枝都被打得弯了下去。
如意武馆内,龙峰翘着二郎腿,指尖夹了一根烟,他望着青灰色的天际,眸色沉重。有多少年了呢?他记不清了!反正是他来如意街之前的事情,就算再怎么掩盖,好像最终也变成了无能为力。
他始终记得江爷入狱前的那个眼神。
恨,不甘心。
再一次,龙峰猛地吸了口手里的烟,烟头冒出点点猩红,他心想,离那件事有二十年了吧。二十年前,江如海还是个孩子,大概身高到他胸前,自己甚至照顾过他一阵子。那时的江如海善良内敛,和现在充满暴力的江如海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难道时间真的可以把一个人改变的面目全非?
他的思绪不禁回到多年前,他还是江定山江爷的保镖的时候,逢上江氏集团和另一个公司有经济纠纷,江爷便要出差解决这件事,所以就让他照顾江如海。当时他和江如海住的地方靠近一片海,于是黄昏的时候,他开着摩托车带江如海去看海。
他喜欢看海,因为所有忧愁的事情,在一望无垠的大海面前,都变得渺小起来,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变成了自然界的常态。
海浪涌过一阵又一阵,天空被匀成一片墨色,远方还有不知名的海鸟发出呜呜声,他和江如海,一高一矮,站在海边,海水仅仅能没到他们的脚踝。
那时,江如海问他:“龙大哥,你为什么要学武啊?”
他当时笑道:“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啊!如果不跟着师父学武,饭都吃不了。”而且那个年代,如果身上不学点功夫,很容易被欺负。
江如海冲他笑了笑,然后说:“龙大哥,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欢功夫,喜欢练武,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很意外江如海的回答,毕竟江如海家庭条件如此好,于是他问道:“为什么?”
只听江如海很认真地说:“因为龙大哥你啊,我觉得你保护我的时候,很帅。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龙峰记得,当时自己笑的很开心,没想到他还能成为一个孩子的偶像。
那天的海,在夜空里,宁静又美好。
京都别墅内,小五握着手机,他将手机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江如海:“江总,老板让你接电话。”
江如海接过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如意街的事情我知道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然而江如海愤愤不已:“只要你给我人手,我不信弄不了他们。”
那人语气平静道:“江如海,我说如意街的事情等我回来说。”
等个屁,江如海直接跳了起来:“你不就是想要见龙江庭吗?老头子话的这么狠你都不回来,听到龙江庭找到了,马上就要回来了,怎么,怕我提前弄死他?”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但强大压迫的气场却一点不漏地传到了江如海这边,似刀刮,似烈火烧。
片刻,电话那头响起坚决冰冷的声音:“弄死龙江庭,你配吗?”
一阵寒意涌过心底,江如海将手机递给小五,他不再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电话那头的人是个疯子,他不和那人玩。
小五接过电话,提醒那头的人:“老板,沈家要插手怎么办?”
“沈家要插手,就让沈家断子绝孙。”
小五应道:“好的老板。”
如意街张记面馆,傅白立了有好一阵子,她穿了件白色大衣,戴了顶蕾丝帽。
忙着和面的张子健并未看傅白,他一心专注地在揉面。
看够了这个男人,傅白垂眸,开口道:“那个女人就是你不惜与你背后的组织为敌,也要娶的人。”
片刻,张子健回道:“她叫善花,善良的善,鲜花的花。”
名字都取的那么傻白甜,傅白抱胸,不屑地说:“名字真好,但人却那么普通。”
终于,张子健停止了揉面,他解释道:“我遇到过一个算命师傅,他说我这辈子没儿女命,善花生孩子那会儿差点死掉,当时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对这个把命给我和孩子的女人好。”
得,一个苦情爱情故事,故事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她。傅白悠悠道:“我准备离开这儿了。”她想换个地方开咖啡馆,和她的妹妹傅青一起走,也许老天爷垂怜,她会遇见一个让她再次动心的男人。
听到傅白要离开,张子健眼神深邃,最后,他讷讷地说了句:“祝你一路顺风。”
傅白眼神斜睨过去几秒,开口道:“对了,没和你说,你小心点,我在月湖看到江如海了。你跟了江如海好几年,他不可能认不出你。”
说完,傅白抿紧了唇,神色严肃,她离开江如海时,隐隐发现了一件事,但她一直没说。下一秒,傅白抬头道:“江定山其实有两个儿子你知道吗?”
闻言,张子健疑惑地望着傅白,江定山还有一个儿子?他确实不知道,他跟着江如海的时候,江爷对外宣称的是只有一个儿子啊!他从来没看见过另一个儿子的出现。
张子健问道:“另一个儿子叫什么?”
“江如风。”
傅白也是在门外偷偷听到江爷打电话时忽然脱口的名字,她细细琢磨,觉得肯定是江爷的儿子,那个时候她就觉得江家不简单,为了避免以后会不明不白地死掉,她才决定离开的江如海。
她轻声道:“其实江如风我也没看过他长什么样子,我想很多人都没有看过江如风,他被江爷隐藏的很好。有可能他也是江爷训练的打手,而且江如风功夫底子很好,你应该知道江家就是靠暴力起家的。凡是令他们不顺心的人和事,他们都会让我们去报复。”而江爷手下的这些打手,个个阴狠不要命。
原来傅白专程来就是提醒他,张子健一时心情复杂。
看着傅白的背影,想起以前和她耳鬓厮磨的日子,张子健忽然开口道:“小白,你一点儿都没变。”
闻言,傅白转身,抿着唇,三分讥笑地说:“你变了,你比以前胖了,也丑了很多。”
说完,傅白潇洒离开,此刻她心里很舒畅,能够刺激一下张子健,也不错。
京都监狱门口,大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监狱上空,乌云密布,每朵云几乎要垂到了楼顶。
打开厚重的大门时,大门发出了一种类似老年人的喘息声,让人更觉得无比压抑沉闷。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步履稳健,气度淡然,他满头白发,双眼却极其锋利有神。
见到江定山走出来,早已经在门口等待的二十辆黑色小轿车,统一亮灯鸣笛,气势震人心魄。白杨树下,所有事物仿佛都在说着一条无声的信息:恭迎江爷回家。
停住脚步,江定山一眼望去,都是整齐划一的黑色小轿车,他眼角因一笑,褶皱深如沟壑。此刻,江定山享受着呼吸新鲜的空气,感慨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他终于出来了,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了,终于胜利了,人嘛,就比谁命长呗!熬的过去就行了。
此刻,江如海和小五迅速下车。小五递上一支雪茄,江定山却没有接。他在监狱里,早就戒烟了。
但点上的雪茄,得有人抽才行,江定山暼了眼领他出来的看管员,语调淡淡道:“给这位小哥点上一根,辛苦他领我出来了。”
看管员一听,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出去之后,好好做人就行了。”
听到这话,三人脸色一僵,而江定山眼里更是冒出阵阵森冷。好好做人四个字,可不简单啊!
明明眼前就是个普通老人,看管员却觉得仿佛在被一条毒蛇盯着,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江定山考虑到他今天心情好,便扯出笑容,但笑意不达眼底。他对着看管员,加重了一字一句的发音道:“放心,我会好好做人。”
坐在车上,江定山问道:“他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
小五回道:“后天。”
打量着江爷神色,江如海添油加醋地说:“爸,你说江如风真是的,你回来他都不亲自来接你!是不是你亲儿子啊!”
闻言,江定山睨了江如海一眼,他面上没有表情,可是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意,江如海便没再开口了。
江如风是江家最后的王牌,这些年不得已,才将他曝光在那群打手面前。如今他回来了,不能让江如风再这么随心所欲下去。
眼下之急,是重振江氏集团的威风,市场这个东西真不错,它不看人出生高低,也不看人品行好坏,它只看钱,只看谁能握着现金流,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想起上回江如海说的如意街项目,江定山开口道:“你上回说项目被沈氏抢走了?”
江如海点点头。
沈氏……江定山想着,其实他和沈武贤在生意场上见过几次,不过他一看,沈武贤和他就不是一类人。沈武贤根正苗红,又洁身自好,从一出生就站在高处,活在光明里,和他们这种阴沟里的烂东西完全不一样,他们只有拼死拼活往上爬的命。
江定山闭上眼睛,沉声道:“让他们去请沈少爷过来喝杯茶。”
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季度的报表,小五递给江定山道:“江爷,那公司资金……”他们收到沈氏的打压,集团资金根本盘不活,而且目前没有哪个银行肯冒风险借资给他们。
公司的处境,目光并不好受。
江定山目光阴冷,淡淡开口道:“我进去前,还有人没还我赌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得连本带利收回来是吧?给他们带个礼物过去。”
“好的,江爷。”
当天晚上,两家企业的老总收到了一个礼物。而老总们看着礼盒里鲜血淋漓的尾指,想起江定山的作风,不禁大叫起来:“那个人回来了!”
江定山这个人是他们的噩梦,是恶魔,是撒旦。被江定山盯上的人,江定山就会送那人他们亲人的尾指。当年他们被江定山拉入赌博的圈套,利滚利,欠下巨债,本以为江定山入狱,一切都会结束,可是现在那个男人又出来了!他们真是悔不当初!应了那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寒冬腊月,如意街网吧门口,龙飞宇哆嗦着脚,他抬头望着天,开口说:“冬天来了。”
一旁的张顶流问道:“所以呢,龙哥?”
最怕龙哥说一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话。
但这回龙飞宇说的情真意切:“我想我师父了。”
张顶流眼睛里满是疑惑:“龙哥,你师父是谁?”
“青城山道观观主张文秋!”
一回武馆,龙飞宇就表达了要去青城山的愿望,武馆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单独盯着他。坐在凳子上的沈听墨心里冷哼一声,说什么想念张文秋道长,其实就是想念青城山的温泉酒店。
恰巧唐凤华今天不去打牌来教武,一听到龙飞宇提议要去青城山,上前就扭着他的耳朵道:“怎么,还没绝想当道士那颗心啊!”
唐凤华手劲之大,被揪着耳朵的龙飞宇疼地咿咿呀呀叫。
这时,门口响起洪亮的一道声音:“让他们去青城山玩!”
紧接着,龙峰大步走了进来。
龙峰心想,江如海发现了自己,肯定会找机会搞他,他目前很危险,所以把这群孩子们支走,不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见龙峰突然之间这么有骨气,唐凤华心里暗自惊讶,她叉着腰,走到龙峰面前,她虽然没有龙峰高,但气势磅礴,完全压了龙峰一头。
为了自己的旅游计划,龙飞宇凑上前小声说:“老爸,加油!”
龙峰点点头,拍拍胸脯,做父子,在心中,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了。他扭头,坚定不移地说:“让他们去……!”
“啪”的一声,龙峰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红掌印。
忽然,龙峰就怂了。
但紧接着,唐凤华开口道:“你出他们去青城山的钱,我就让他们去!”
闻言,龙峰眼神一亮,“一言为定!”
唐凤华:“……”
这还是她那抠门不成才的老公吗?
第一天说去青城山,第二天就来到青城山的龙飞宇三人,以龙舟周为中心,都抬头望着眼前这一片仙气飘飘的山峰。
一阵清风吹来,他们似乎都能闻见道观的香火气。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三人立在山脚下,眺望远处重峦叠嶂,浩气当空,心情不免舒畅起来。
龙飞宇斜睨着龙舟周和沈听墨,骄傲道:“要不是我说服爸妈,你们能来吗?”这次来玩,大功臣俨然是他,还不好生伺候着他。
可龙舟周和沈听墨两个人根本没理睬他。他们手里握着一根竹棍,绕过了龙飞宇,朝前山阶梯走去。
龙飞宇跟了上去,不满道:“你们什么意思?你们不谢我,还把我当空气是不是?你们搞清楚,这不是两人行,而是三人行你们懂吗?”
在龙飞宇喋喋不休的话语中,三人渐渐走入云深不知处。
走到半山腰,三人坐在茶馆摊子上点了三杯贡茶。
老板倒来开水,笑道:“又是你们啊,小帅哥和小美女。”
见状,龙飞宇惊讶道:“老板你认识他们?”
老板回道:“我见过的人不少,但像他们两个长得这么干净的大活人还是第一次见,得,这回我就给这个小帅哥泡杯青城贡茶,再不泡普洱了哈哈。”
想起去年的事儿,龙舟周和沈听墨会心一笑。
被忽视的龙飞宇恼了,他现在疯狂在找令自己有存在感的东西。
此刻,沈听墨抬眼,他手里握着茶杯,见远山青黛,云烟缭绕,而近处又有美人在旁,激荡人心之余令他想起了金庸老先生的武侠世界,于是沈听墨开口道:“周周,其实我一直想问个问题。”
龙舟周眨着月牙眼,示意沈听墨继续说下去。
得到龙舟周鼓励眼神的沈听墨开口道:“我看武侠里有一种武功。”
疑惑不已的龙舟周开口道:“什么武功?”
“玉女心经。”生怕龙舟周不知道,沈听墨解释说:“就是双方不穿一件衣服,然后彼此练功。”
顿时,龙舟周皱起眉头,骂了句:“下流!”
沈听墨连忙解释道:“不是啊,我就是好奇。”
“下流!”说完,龙舟周立即起身,不愿意和他再说话。沈听墨最近真的有问题,难不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她老哥学坏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下流,沈听墨自己跟着笑了起来:“别走啊,就是,就是单纯了解一下而已!”
这时,龙飞宇也跟着开口道:“下流!”
沈听墨扭头见龙飞宇十分鄙视的模样,不禁淡定地喝了口茶道:“温泉酒店还去不去!”
嘿!瞧不起他是不是,他龙哥岂是尔等凡人能控制住的,他没地方住是不是,龙飞宇拍桌道:“我不住温泉酒店了,我去住道观的斋房去。”
沈听墨眯着眼说:“你说可以住就能住?”
“别人去说,不得行,但我和我师父去说,又不一样了。”
沈听墨明显不相信。
龙飞宇自尊心莫名其妙地又冒了出来:“你们等着,我去跟我师父说一下。”
喝完茶,三人来到道观门前,龙飞宇抬起手指嘘了一声,都不要吵,让他给师父一个惊喜!
于是龙飞宇一脸欢喜地走进道观。
只见他张开双手,大喊道:“哈,我龙飞宇又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小道士明亮正在清扫庭院,听到这声音,他手里的扫把哗的一下掉在地上。紧接着,他连滚带爬地跑去张文秋入道的房间。
“师父,龙飞宇回来了!”
片刻,屋内传来一声:“让他……”
小道士明亮开口道:“师父的意思是让他先进来?”
“让他滚!”
五分钟后,龙飞宇从道观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沈听墨呵了声,开口道:“走吧,我们去住酒店。”
几人转身后,道观的大门猛被关上,显然是怕龙飞宇又回来。
被拒绝的这么彻底,龙舟周不可思议地望着龙飞宇,她哥究竟做了什么,才让道观的小师傅们如此深恶痛绝。
三人有些饿了,准备下山吃饭。
阶梯上,迎面走上了六个人。他们都戴着口罩,目光有意无意地暼着沈听墨。
而龙舟周望着走上来的六个人,觉得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但沈听墨一眼就瞧出,走上阶梯的人中有当初在如意街假扮他表姐的女人。这女人身旁的人肯定是同伙,难不成是来抓他们?沈听墨不动声色地拉住龙舟周,低声道:“周周,走!”
见三人有所察觉,阿金和阿水眼神一暗,迅速冲了上去。
这时,龙舟周将沈听墨和龙飞宇朝后一推,开口道:“你们先走!”说完,她挥着手里的竹棍,挡住前来的阿金和阿水。
见龙舟周有危险,沈听墨不肯离去,然而龙飞宇却死死扯住沈听墨,他劝道:“沈哥,我们俩就是拖后腿的,快跑,找我师父去。”
跑到道观前,龙飞宇拍着大门,大喊道:“师父,救命!!!”
见没反应,龙飞宇吼得撕心裂肺:“师父,师父,救我!!!”
喊了足足一分钟,阿明阿月和阿勇阿健已经追了上来。
龙飞宇回头一看,心想惨了惨了。早知道平常在武馆就练几手了,这下就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忽然,道观的大门打开,龙飞宇拉着沈听墨迅速躲进道观里,但两人异常的好奇心又都忍不住探出头去瞧外面。
龙舟周也赶了上来。
阿明阿月刚想冲进去,就见从道观门口迅速走出了十五个道士。道士们站成了两排,镇定自若。最右边的小道士明亮还背了个音响。只见他放下了音响,按下播放键,瞬间,一曲《中华有神功》的音乐响起。
歌曲声回荡在榕树下,惊飞了树上的鸟儿,令人热血沸腾。
站在最前面的道士张文秋,暼了身后的龙飞宇一眼,心想,师兄说的对,这臭小子果然是他的劫数。他转头,问眼前的杀手:“你们和这三个孩子,什么仇什么怨呢?”
有了靠山,龙飞宇站出来愤愤道:“对啊,我都不认识你们!”
阿明冷冷开口道:“上面有任务,我们只要沈听墨!老头,别多管闲事!”
听到这话,龙舟周顿时就怒了:“我们不给!”
这时,龙飞宇也接了句:“对,不给!”死也别想把他沈哥拿走。
沈听墨转头,目光灼热,他转身,一把抱住了龙舟周,紧紧地拥着。自从父母离世后,他再难找到这种安全感了。
看到这一幕,龙飞宇目瞪口呆,都这个时候了,还占他妹妹的便宜,沈哥真的不要脸。再说了,刚才他也帮忙了,为什么不抱他,就抱他妹妹呢,偏心!
阿明阿月不和张文秋废话,江爷亲自下的命令,他们一定要带沈听墨离开。
刹那间,双方缠打在了一起。
拳腿到肉,一阵唰唰声传来。
由于人太多,双方占了观前大部分场地,张文秋手拿拂尘,灵动飘逸,招式慢但力道十足。道士们气定神闲,将阿勇阿健等人迅速包围住,层层击溃。
好奇的龙舟周趴在门框上,惊讶道:“他们打的是太极拳吗?”
趴在龙舟周旁边的沈听墨开口道:“原来这就是太极拳,领教了。”
而趴在沈听墨身上的龙飞宇一脸自豪地说:“我说吧,我师父厉害的很。”
原来高手在民间!他们这趟青城山,来对了!
路过道观的小孩子望了眼打斗的两群人,十分不解,便抬头问自己的爸妈:“他们在干什么啊!”
孩子父母回道:“肯定是在武术表演,你看那边音响还放着音乐!”
听到这么说,孩子开心地跳了起来:“哇哦!他们打的好棒哦!”
路人瞧见有武术表演,纷纷朝道观走去,一时间,人越聚越多,围观的群众开始一声盖一声地叫好,精彩之处,大家都鼓起掌来。
人太多,怕他们的身份被暴露,阿明便说了声:“撤!”
虽然阿明等人撤了,但是龙飞宇还是担心地说:“我们要不在这里住上几天?我怕他们一直跟着我们。沈哥,你们家到底多有钱啊,那些人三番四次找上你!”
沈听墨咬牙切齿道:“鬼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办公桌前,沈武贤取下眼镜,他因焦急而咳嗽了两声。他已经知道了江定山的行事作风,渐渐地,老爷子冷静下来,江定山出来了,他就想办法把江定山弄回去,谁别想碰他孙子沈听墨半根手指!!
而京都高层大厦内,江定山坐在老板椅上,这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家,依旧有着强大的压迫力。
江定山盯着面前的人,去了六个,都带不回来一个孩子?还说是什么被道士拦住了,他终于明白江如海为什么一直在他面前抱怨打手的能力参差不齐了。这些年,他们这批人有些松懈啊,没有了拳脚功夫的打手,就等于废物。
气氛逐渐变冷,江定山敲在桌子上的手指声,像是死亡前聆听的钟声一般,清脆有力。
小五想解释,但是想到江爷不会听他们的解释。其实他们派人找过沈听墨好几次,但都失败了,如意街里有功夫高手,他们带不走人。这回他们更没想到,道观里也有人在帮沈听墨。
江定山开口道:“如意街和沈听墨的事情就交给江如风,你们现在主要给我把那群人的债收了。如果连债都收不回来,你们的命也就没有用处了。”
低头的众人,听到这话,个个胆战心惊。功夫也吃年龄这口饭,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迟早也会有被被人淘汰的一天。
想为同伴们找一条后路,小五便低声道:“江爷,那几个欠钱的老总报警了!而且外面盯得紧。”
一旁的江如海开口道:“报警就报警呗!警察能护他们每分每秒吗?枪呢!枪发明出来,是让你们看的吗?”
小五眼神闪烁,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江爷,沈家在找你多年前制造违规药品的证据。”所以他们不能做得太过火,以免落人把柄。
“哈哈,沈武贤……”忽然,笑着的江定山将手里的东西猛地摔到地上,他的话里压抑着怒气:“把沈听墨带到这里来!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带来!”沈武贤想再把他送进监狱,不可能!
小五看着地上破碎的茶杯,他终于知道江如海是从哪里来的暴躁脾气了。
回到如意武馆的龙飞宇害怕地不敢出门,尽管害怕,但他还是对自己的老妈说:“妈,沈哥好可怜,不知道得罪什么人,个个想要他的命。如果有钱人要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那我还是不要当了。”
听到这话,唐凤华拍了下龙飞宇的头,认真道:“有钱并不是别人伤害你的借口,也别为别人伤害你去找借口,这是法治社会,别想太多,也别害怕,天塌下来个高顶着。”
刚和陆森通完电话的龙峰,信誓旦旦道:“兄弟,你放心,沈老爷子都这么够义气了,我们要是不保护好沈听墨,会被雷劈的。从今天开始,我就让沈听墨住在我家,我让我家乖女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听墨。”
龙峰和唐凤华将龙飞宇的房间腾了出来,让给沈听墨住。
其实听到要住龙飞宇的房间,沈听墨是拒绝的,但是一想到能和龙舟周住在同一屋檐下,硬是忍下了心里的嫌弃。
睡在龙飞宇床上的第一天,沈听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没有精油和加湿器,床上棉被的舒适度也不是标准的那么柔软,还有他一睁眼就能看见满墙和满天花板的模特海报!
真是疯了!
生活质量就是在这样一天天中消减下去的。
沈听墨起床,闷闷地打开冰箱,他抚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没有红酒,没有威士忌。
无奈之下,他取出一罐啤酒,然后关上冰箱门。
一转身,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吓得他手里的啤酒罐哗地落下。
龙峰眼疾手快,接住了啤酒罐,然后拍着沈听墨的肩,笑道:“一瓶怎么够呢?”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五六瓶,揽着沈听墨回了龙飞宇的房间。
熟练地打开啤酒罐,龙峰递给了沈听墨。
而沈听墨揉着自己的胳膊,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地说:“龙叔,我们一定要坐在阳台上吹冷风吗?”
现在是隆冬天气,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房间外的阳台上,倒不是说怕掉下去,就是风吹的脸疼,就像是刀子刮在脸上一样。
而龙峰面色十分镇定,一看就是经常坐阳台的人。他一口喝下半罐啤酒,然后开口道:“你家陆叔给我打过电话了,我觉得你还是先去国外上学吧!年轻人学业为重。”
闻言,沈听墨也喝了一大口啤酒,顿时他的脾胃都被凉地一缩。沈听墨抬头望着头顶撩人月色说:“龙叔,我很喜欢周周,她就像是长在我心上的花儿样儿。”
龙峰切了声,年轻人的爱情,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可信。不过,他不知道哪一天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毕竟江定山那件事,他没想过全身而退。如果乖女要是没人照顾,怎么办?沈听墨这孩子,虽然有些少爷脾气,但人品比那些富二代好的不要太多,而且沈老爷子是个正直人,要是周周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哎,他们这些当父母的啊~陪孩子走的,也就那么一段路程。
他要告诉乖女,遇见喜欢的人,就要勇敢去说喜欢,不要错过彼此。
想到这里,龙峰无奈一笑,想了这么多,日子还是得由两个孩子过不是?但他还不想把乖女这么早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哦,还不是男人,是个男孩。
见龙峰一直在出神,沈听墨垂眸道:“龙叔,我知道我不完美,我有缺点,但我会证明自己,配得上你家周周。”
嗯?龙峰心想,沈听墨这突如其来的自卑感是怎么回事,他可是如意街大家伙口中的天之骄子啊!但既然沈听墨这么捧他家女儿,那他就要骄傲一下了:“我乖女的确优秀。”
沈听墨嗯了声,头更低了,他晃着手里的啤酒罐说:“龙叔,我很怕周周不要我,要关尚杰。我家里没爸爸妈妈,也不能帮我和你们说说…如果我娶了她,我发誓我会对她好,我爷爷说,结婚就是两个人当战友,当同盟,当未来日子相互扶持的人,如果对象是周周,我愿意。”
觉得沈听墨越说越激动,龙峰扭头一看,不禁心头一颤,大男人哭什么哭!沈听墨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他再往沈听墨旁边一瞧,奶奶的,沈听墨什么时候喝了三罐啤酒了,当水喝吗?而且三罐啤酒就醉了?以后要是沈听墨来谈亲事的时候,他儿子龙飞宇一个人就能把沈听墨干翻啊!
这时,两人身后响起了诡异的声音:“你们在这儿偷喝,也不喊我!”
龙峰回头,瞧着抱了一堆酒的龙飞宇,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龙飞宇艰难地爬上阳台,然后坐在沈听墨旁边。当他看见沈听墨泪水刚干的眼角,以为是沈哥经常被人绑架害怕了,便安慰道:“沈哥,别哭,你好好待在这里,只要坏人一来,我就帮你报警。”
听到这话,沈听墨看着龙飞宇,欲言又止,他很想对龙飞宇说一句,走开啊!
一口喝了半罐的龙飞宇开口道:“沈哥,老实说,国外会不会安全一点?毕竟那些坏人在国内。”
沈听墨叹道:“如果连这里都不安全,还能有哪里安全呢?国外的月亮并不比国内圆,国外那些看不见人的勾当也不会少,甚至更残忍。”
闻言,龙峰点头道:“是的,小沈说的对,关于人身安全,你要相信自己的祖国。”
三人又安静地坐在阳台上喝着啤酒,其实一句话不说也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沈听墨已经眼睛都快睁不开时,龙峰开口道:“这样吧,小沈,等你们大学毕业,你就是我女婿,谁也不能改!”
闻言,沈听墨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得到了龙峰的认可,他以为龙叔会喜欢关尚杰那样的人。
沈听墨试探地喊了声:“岳父!”
“女婿!”龙峰大手搭着沈听墨的肩笑道:“你放心好了,女婿,谁敢反对你和我乖女在一起,我就揍他!”
这时,叛逆期还未结束的龙飞宇开口道:“我反对!”
于是龙峰一脚踢开了龙飞宇,开心地摊开手道:“现在没人反对了!”
突然,沈听墨抱住了龙峰,喊道:“岳父!”
龙峰一愣,随即也抱住了沈听墨,开心道:“女婿!”
这时,立在门外的唐凤华,抹了几滴眼泪。
清晨,唐凤华端着水果来到龙舟周的房间,见龙舟周在早读,便将水果放在一旁。
龙舟周疑惑道:“妈,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唐凤华我问道:“女儿,你觉得沈听墨怎么样?”
意识到妈咪即将说什么,龙舟周心头一跳,迅速移开视线,装作漫不经心道:“不怎么样。”
唐凤华心里失笑,她开口说:“我年轻时和一个有钱男孩子谈过恋爱,爱的要死不活那种,我感觉世界上好像就只有那个男孩能带给我爱情和感动,但是那个男孩子最后因为家庭放弃了我。他听了他爸妈的话,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了婚。这个故事是不是很俗?”
“妈咪…”龙舟周坐到唐凤华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老妈从来都没有讲过这个故事给她,这一定是妈咪心里的伤口。
唐凤华抱着龙舟周,像哄小时候的龙舟周睡觉一样,温柔道:“我很怕沈听墨会对你不好,但是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妈妈不希望你成为年轻时候的我。”
龙舟周点点头:“我明白。”
下一刻,只听唐凤华开口道:“现在,我有点接受沈听墨做我们家的女婿了。”
“嗯…啊?”龙舟周抬头,一脸疑惑。
早饭时,龙峰从厨房探出头,对着卫生间喊道:“女婿,出来吃饭了!”
端着盘子的龙舟周十分尴尬:“爸,你乱叫什么?”而且妈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时,沈听墨从卫生间出来,他穿了件灰色卫衣,清瘦挺拔,显然是刚洗完澡,额上的头发还有些湿。
沈听墨坐在了龙舟周身边,拿起了筷子。
闻到自己平常用的沐浴露香出现在沈听墨身上时,龙舟周下意识地看着他,刚被水润地白嫩的皮肤,精致俊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喉结与锁骨…最要命的,还是那股沐浴香,它就像一张网,将人紧紧缠住。
感觉浑身有些痒,龙舟周迅速移开视线,装作吃饭。
吃了口荷包蛋的沈听墨,抬头笑道:“岳父煎的荷包蛋真好吃。”
“咳咳咳!”喝着牛奶的龙舟周被呛红了脸。
沈听墨立即拍着龙舟周的背,眼神十分关心。
那股沐浴香又让她心跳加速起来,龙舟周迅速起身拉着沈听墨,对一屋子里的人说:“我们出去散会儿步。”
刚走到楼下,龙舟周便道:“你和我爸妈说了什么,他们怎么突然那么叫你?”
沈听墨低头,凑近龙舟周鼻尖,眼神灼灼地说:“没说什么啊,就谈了一些你的人生大事。”
闻言,龙舟周脸颊一红,她扭头道:“什么人生大事。”
怎么回事,就一个晚上而已,沈听墨和她的一家人就变得怪怪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忽然,她肩上一重,耳边响起沈听墨磁性低沉的嗓音:“周周,我说过我们不急,没关系,我等你。”
这下,龙舟周连耳朵都红了,她推开沈听墨,迅速跑开。
看着龙舟周的背影,沈听墨扬起头,啊,真是清风明月乱我心啊。
一出武馆,龙峰就看见站在树下的陌生男女,他们两人都穿着黑色外套,有古怪。龙峰穿着拖鞋,装作看不见他们,但是那对男女却朝他走来。
果然,有古怪!
双方都在移动,见状,龙峰开始跑了起来。
黑衣男迅速跟上,一个勾拳打去。
龙峰侧着头躲开,眯着眼说:“蛇形拳?”
顾名思义,拳法仿照蛇形,快准狠,以攻人面门为主。
龙峰眯着眼,退后一步,做出白鹤亮翅的动作,气势十足。
“我乃仙鹤,专治你这条毒蛇!”
闻言,黑衣男双眼泛着阴冷,如吐信之蛇,步伐极快。一拳击面门,龙峰迅速俯身躲过,黑衣男又摆尾,一拳击下身,龙峰立即用手挡住。
好家伙,断他命根!不要脸!
黑衣男抬眼,另一只手忽地向上,只见龙峰头一偏,黑衣男顺势打在龙峰脖颈处。
龙峰捂着脖子,惨叫一声。
持剑前来的龙舟周喊道:“老爸,行不?”
原本皱巴着脸喊疼的龙峰一听女儿来了,连忙强撑着道:“当然行了,女儿!”
话音一落,黑衣女一脚踢来,龙峰被踹了一米开外,扬起地上灰尘大片。
“女儿,老爸不行了。”龙峰摆摆手,躺在地上直揉肚子。
见黑衣男和黑衣女朝龙峰走去,龙舟周急忙拔出剑来,撩开两人。紧接着她一个翻身,躲开黑衣男的蛇形拳,又走边门而进,同黑衣女手中峨眉刺相互摩擦出火光,并以四两拔千斤之势,弹开黑衣女的峨眉刺。
龙舟周挡在龙峰面前,满脸警惕。
而龙峰在后面,竖起了大拇指:“乖女儿,好样的。峨眉剑专治峨眉刺!”
这时,沈听墨来到武馆附近,他一边瞧着打斗的三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龙峰。
黑衣女眼见龙峰要跑,示意黑衣男拖住龙舟周,自己则追了上去。
很快,黑衣女追了上来,她转动手指间的峨眉刺,直直刺向沈听墨脑门后,千钧一发之际,龙峰运掌一推,令其躲过一击。
龙峰高声道:“小心点啊,女婿!”
“知道了,岳父。”
黑衣女不给龙峰一丝休息的空隙,挥手,手中峨眉刺闪着冰冷锋芒。沈听墨左右一看,迅速拿起地上的广告牌朝黑衣女砸去。
而黑衣女猛地一瞪眼,凌空一踢,将沈听墨和广告牌一同踢翻在地。
看见躺在地上,小脸皱巴着的沈听墨,龙峰担心道:“乖女婿,你没事吧?”
再疼也得撑着,于是沈听墨比了个ok的手势:“没事啊,岳父。”
麻将室外,赵大爷喊道:“唐妹儿啊,你家女婿在被人打啊!”
哗啦一声,唐凤华愤怒地站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出现在街口的唐凤华大喊着:“谁敢打我女婿!”
嗓音之大,几乎卷起街边一层风暴。
沈听墨身躯一震,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狮吼功?
唐凤华目光盯着正和龙峰打架的黑衣女,又看了眼扶墙的沈听墨,眼角迸出凶意,她取下嘴边的烟,恰灭在身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开口道:“造反了还!”
话音一落,唐凤华朝黑衣女扔过两枚“暗器”!
黑衣女簌簌躲过,定睛一看,是两枚麻将,四条,四万!还未回神之际,唐凤华一拳挥来,手里夹带着十级风力般,打的黑衣女连连败退。
黑衣女眼神一狠,峨眉刺朝唐凤华眼睛扎去。
“小心啊,老婆!”
“小心啊,岳母!”
擦啦一声,峨眉刺扎进唐凤华手掌,龙舟周惊呼一声:“妈!”
唐凤华呸了声,回道:“没事!”
看着峨眉刺并未刺进唐凤华手掌,而是扎进了唐凤华手掌内的麻将中,黑衣女不由一愣:“四筒?”
唐凤华嘴角不屑一笑:“何止四筒啊,老娘送你归西!”
话音一落,唐凤华打出一拳,又接着一腿,麻将在手心旋转,困住黑衣女手里的峨眉刺后,抬手一个麻将拍在黑衣女太阳穴上。
黑衣女只觉头脑发晕,喉间一阵腥甜。余光里,她看见掉落的麻将里,正是东南西北的西。
另一头,龙舟周身形轻盈,剑刺黑衣男七寸之身,挥腿踢出黑衣男。
唐凤华气势太强,黑衣女和黑衣男知道打不过他们,便对视一眼,迅速逃跑。
只见沈听墨捂着肚子,连忙来到龙舟周面前,上下打量,担心道:“你没事吧?”
龙舟周摇头回道:“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看着两人逃跑的背影,龙舟周气愤道:“他们太坏了,怎么能揪着你不放?”
沈听墨眸子深邃,其实他觉得今天那对男女好像不是冲他来着,倒像是冲龙峰来着。但他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