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向往所预言，在她倒数“一”话音落下的刹那，一个穿着碎花红裙子，烫着一头卷发的女人，招摇地走进了灵堂。
陈维中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不可思议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向往。
向往向他点了点头，随即用手指了指叶更生母亲的方向，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红裙子很快引起了宾客们的愤慨，叶更生的母亲立刻走了过去。她质问着女人的目的，和对方争执了起来。没聊几句，叶更生的母亲就被对方激怒，一个巴掌抽了上去，那女人也彻底暴怒，扔开自己的皮包，冲叶更生母亲吼了句——“我再穿啥裙子你儿也不是我害死的，你儿是你自个给害死的！”
她那浓郁的西北口音和响亮的嗓门穿透了整个灵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陈维中也是震惊的，那句话恰和向往描述得一模一样。
而向往脸色平静地看着陈维中，只在等待着他的认可。
陈维中平复了许久，不可思议地问——
“你……提前见到她了？还是跟她商量过……？”
“我一早就到这里了，不可能提前见过，不信您可以去查看签名簿。而且我根本不认识她，连她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陈维中语塞，他明白，即便向往和对方商量过，也不可能操纵叶更生的母亲准确地去打那一巴掌。
向往见陈维中态度缓和下来，向他解释道——
“您应该听说过01年的那起案子吧，我的……这种能力，就是在那之后突然产生的。”
向往所说的“案子”，是但凡提起漠阳，无人不知的“漠阳连环杀人案”——自2001年夏天开始，一年不到的时间内，先后有七名女性被残忍杀害，而凶手至今不明。向往最珍视的人，陆续在那起案件中离她而去。
“最开始只是偶尔有过几次，比如有一晚我梦到室友骑车摔断了腿，结果第二天她真的出事了，只不过梦中是左腿，现实却是右腿；还有一次和朋友看美剧，突然想起了根本还没有更新的大结局……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有人说这是‘既视感’或者叫“知觉错乱”，是种常见的脑科学现象。但——我完全不相信。既视感绝对不可能那么真实、详细，而且，那些画面从不是突然冒出来，更像早存在于我的脑海里，被重新唤醒了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陈维中或许会把向往当做一个对死者毫无敬重的疯丫头。
“所以你才说见过我？是在你的预感里？”
向往点点头，“这场葬礼，在我脑子里举行过很多次了。我之所以笃信您会帮我，就是因为我见证到了这一幕。”
在向往说这段话的时间内，工作人员抬着叶更生的遗体入场，手套掉落、险些滑倒、印象出错……每一件不足道的小事都和她的预言印证了。
程续带着兄弟来吊唁，和叶更生的父亲起了冲突，程续对着叶更生的遗体开始哭嚎，场面变得混乱……
“如果您还是不信——”向往转过了身子背对灵堂，面向陈维中，闭上了眼睛——
“在您正前方，叶更生的父亲在用力拉程续的衣服，程续不肯走，死死抱着棺材；
往后看，程续的兄弟里的正数第二个，快睡着了；
棺木上的雕花被程续不小心抠了下来了，司仪生气了，上去也一起拉程续；
司仪身后，有个小男孩一直在笑，他妈妈捂住了他的嘴；
右边最前排，一个短头发阿姨给程续塞了卫生纸；
程续擦了鼻涕，把纸扔在了司仪脸上，几个人开始往外走；
……”
她语速飞快，每一句描述，都精确地卡在这些动作发生之前的一刻。那一瞬间，这个女孩仿佛化成了葬礼上的神明，为喜怒哀乐编排起节奏。陈维中只感到震撼至极，说不出话来，那一天，他内心井然有序的物理世界开始崩塌。
“不用再说了，我相信！相信！”他连着喊了几声，叫停了向往。
向往这才停下，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表，一切都还在她的计划之中。
“说吧，让我帮你什么忙？！”
“谢谢你陈老师。很简单——等葬礼结束后，叶更生的父亲会把他生前所有的东西都拿着一起送去火化。其中有两个灰色的鞋盒。里面装着叶更生生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我希望您不管是拿走也好，藏起来也好，无论用什么办法，总之千万别让人烧掉它们。”
“鞋盒？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向往摇了摇头。“是我最好的朋友、姜姜，死后留给叶更生的遗物。对我和叶更生来说，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活过唯一的证明了。”
“就这些？”
“就这些。”
“用你的能力预感下那些东西放在哪儿了，趁葬礼没结束就提前拿走，岂不是更容易，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交涉呢？”
“我的能力很有限。今天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在这场葬礼之上，我眼睛能看到、耳朵能听到的事，至于叶更生父母私下有什么计划，我完全感受不到。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他们总觉得，叶更生是因为姜姜而死的，而我是姜姜的朋友，能允许我参加葬礼，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什么？叶更生是因为你朋友而死？他不是病逝吗？”
向往摇摇头，看着叶更生的遗照，冷笑。
“时间紧迫，我之后慢慢再告诉您。”
“我明白了。”陈维中点了点头，“我帮你，也是帮叶更生，我知道他是个重情感的孩子。”
向往冲陈维中点点头，表示感谢。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她看了看表，自己的“时间”也快到了尽头，她跟陈维中道别后，快速往人群后方走去。
“你要去那儿？”陈维中对她突兀的道别感到不安。
“我有万不得已的事，必须要提前走了。”
“可东西拿到了该怎么办？”
“您先帮我保存。我之后尽快联系您。但现在——我必须要离开漠阳了。”向往又焦急看了一眼表，此刻已是十点四十分。
“我是开车来的，等拿到东西，我亲自送你？”
“来不及了。今天只有一火趟车离开漠阳。如果12点前我没法赶到火车站，那么无论是在送叶更生下葬的路上，或是我回家的路上，甚至是赶往火车站的路上，反正只要我人还在漠阳——”说到这里，向往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只要我还在漠阳，就会被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