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无表情的齐允,小男孩多了些局促,忙不迭的将指甲破裂、满是污血的手缩了回去,“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齐允升平第一次伺候人被拒绝,脸上有些挂不住,“让你伸手就伸手,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说着就抓着小男孩的手腕将他的手拽到了眼前。
这粗鲁的行为和冰冷的口气让一旁的孟歌一脸嫌弃,有他这样对待伤员的吗?何况对方还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小男孩!
孟歌“啪”一巴掌打掉齐允的手,抢过他手里的纱布,怼着他的额头嫌弃道:“伤口还没处理好,人都要被你吓死了!”
齐允在这一瞬间想了无数个借口来替自己解释,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乖巧的让出了位置,默默无声的站在一旁替孟歌打下手。
孟歌坐在床边看着小男孩化脓的手心很是心疼,这是要怎么做才能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让伤口化脓。看着伤口里的那些细碎的泥土,结合那个士兵所说的事情,孟歌可以想象小男孩跪在泥地里想徒手将母亲刨出来时的心痛。
“会有点疼,姐姐下手尽量轻一点,你忍着点。”孟歌小心翼翼的用白酒替小男孩清洗着伤口,看着浓水混着细碎的泥土一点一点的流出,孟歌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小男孩自始至终紧咬的嘴唇坚强的一声不吭。
但是酒精咬蚀伤口的痛感还是在他明亮的眼睛里迸发而出,晶莹的泪珠逃出鲜红的眼眶,顺着他满是污泥的脸颊滑落在补丁的被褥之上。
看着他的泪水掉落的地方,孟歌这才发现这群伤员的被褥有多薄,而且多少都带些补丁和污泥,看着就像是从泥土里抛出来的一样。
“马上就好了,再忍一下。”孟歌将伤药仔细的均匀的撒在小男孩的伤口上,轻轻吹了一下之后迅速用纱布将其缠好,随后抬头浅笑,“伤口痊愈之前就不要再去刨泥土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姐姐可以叫人帮你。”
小男孩可能也觉得在人前哭哭啼啼不大好,抬起袖子使劲在脸上揉搓着,随即低下头,小声嘀咕:“不……不用了,用铁锹的话娘亲会疼。”
齐允双手抱胸扳直的站在孟歌身边,没好气道:“你徒手刨要刨多久?你娘亲压在下面只会更疼!”
小男孩神色一惧,张着嘴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反驳。
“你别理他!”孟歌苦笑着抬起胳膊给了齐允的大腿一拐,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安慰道,“你放心,姐姐一点会帮你的。”
孟歌眼中的真诚让小男孩的心中闪过一丝希望,但是浑身散发寒气的齐允还是让他感到害怕,无论说什么话他总是要先看了一眼齐允的态度,好似齐允会把他吃掉一般。
小男孩这个模样真的让孟歌很想将齐允赶走,但是如果那样做了恐怕某些人会心梗而死,或者会将怨气化作怒气散发到无辜之人的身上,那个时候才叫罪过。
但是孟歌还想通过小男孩了解很多事情,齐允这个模样她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吧。她无奈的扣了扣自己的脖子,决定还是早点什么事先将他支开。
孟歌起身将齐允拉到一旁,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道:“我有些饿了,你去帮我找点吃的吧。”
齐允抬手搭上孟歌的肩膀,一脸平淡的挑破孟歌的“谎言”,“你是想借此把我支开吧?”
见自己的毫无技术掩盖的小心思被他轻易看破,孟歌低头抿着嘴笑了笑,摇晃着齐允的袖子解释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想问他呢,你一脸凶神恶煞的待在他旁边,我根本什么都问不到嘛!”
齐允妥协了,但是也是有条件的。
齐允弯腰凑近孟歌耳边,舌尖轻触她的耳垂,柔声柔气的说道:“唤一声夫君,我便走开。”
对于这个厚颜无耻的要求孟歌撇开绯红的脸,眼神飘忽不定,捂着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但是看着薄如蝉翼的棉被和破洞的帐篷,她还是硬着脸皮凑到了齐允耳边,遮掩着轻声唤了一句:
“夫君~你行行好。”
齐允心满意足的呲牙笑着,这一声“夫君”可算是叫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伸手挑了一下孟歌的下巴,笑道:“看着娘子如此诚恳的份上,为夫的勉强走开一下下,不会太久哦。”
果然,撒娇女人最好命!
“赶紧走吧!太闲就去看看太子!”孟歌捂着嘴不好意思的将他推开,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后重新回到了小男孩的身边。
“那是姐姐的夫君吗?”两人的的行为小男孩全都看在眼里,所谓童言无忌,心里想着什么便是说些什么。
“啊?!”孟歌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一阵脸热,“那个……那个哥哥还不是姐姐的夫君,我们只是朋友。”
“不是吗?”小男孩难以置信的歪着头看着孟歌,一脸正经的说,“但是我娘亲说,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像姐姐和那位哥哥这般模样。”
孟歌皱了皱眉头,想了片刻,张着嘴胡说道:“那位哥哥是姐姐的未婚夫,也算是姐姐的夫君吧。”
小男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话题被小男孩突然扯到很奇怪的方向上,孟歌无奈的笑了笑,“那现在换姐姐问你了,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成才。”小男孩可能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些奇怪,不好意思的的避开了孟歌的眼睛,“娘亲说爹爹希望我成才成仁。”
那咋不叫成仁才?!
孟歌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心说:胡说八道什么!名字是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望,你怎么能这样?!
“是个好名字,你以后一定会成才成仁的!”孟歌温柔的笑着,嘴角的两个酒窝像是盛满了蜜糖,“我叫孟歌,你以后就叫我孟姐姐吧?”孟歌沉思了一下又说,“等找到你的母亲之后,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孟歌不擅长照顾人,更别说是小孩子了,但是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她总是想起自己小时候孤零零坐在幼儿园门口的花坛上,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父母来接自己时的模样。
幼小,可怜,又无助。
“孟姐姐,你会画画像吗?”
成才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但是他的眼神诚恳得让孟歌有些害怕,他这是要给亲娘画遗像吗?画画我可不大行,看着死去的人画画我更不行,我的画技简直是在侮辱死者!
想起之前偶然在齐允房间里看到的自己的画像,孟歌强颜欢笑着揉了揉成才的头,“刚刚那位哥哥的画技是一流的,你想画些什么?姐姐到时候帮你去给他说。”
成才总算是笑了一下,“跟着孟姐姐离开之前,我想帮我娘画一幅画像。”
“那是一定的!”孟歌舒了一口气,突入直入主题,“孟姐姐想问你一些问题,你能如实的告诉孟姐姐吗?”
成才点了点头。
“真乖!”
孟歌回头看了看这个帐篷里的伤员所盖的被子,语重心长的问道:“为什么你们盖的被子上满是泥土,还有那么薄?当地的府衙没有给你分发被褥吗?”
成才看了看自己盖的被子,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人,小声问道:“孟姐姐是皇帝陛下派来的吗?”
孟歌总感觉他这句话别有深意,而且孟歌能够感觉到他眼中的恐惧,便如实回答道:“刚才那位哥哥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弟弟——承王殿下,他与太子殿下才是皇帝陛下派来救灾的主事人,孟姐姐只是一个来帮忙的,但是有什么事情告诉姐姐也一样。”
皇帝陛下的弟弟和太子让成才有些吃惊,但是他眼中的恐惧丝毫不减,“真的可以吗?”
孟歌笑了笑,“没事的,太子殿下可是未来的皇帝陛下,有什么不能说的。”
成才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心虚的说道:“当地的府衙没有给我们发放什么物资,这些棉被都是从被掩埋的房子里挖出来的,幸存的村民缝缝补补就拿给伤员使用;连我们现在吃的粮食也是自己抛出来的,当地府衙给我们的都是些被虫子吃过的糙米,而且还不够这些吃上三天。”
“村里的人去问,他们也只是说府衙里没有那么多的粮食,朝廷拨放的粮食也还没到。但是我们都知道,州府衙里的粮食和金银珠宝堆积如山。最可恶的就是那该死的李二狗,他居然在地动发生的第三天才向朝廷请求支援!”
孟歌才想到了可能有贪官从中作梗,没想到居然这样过分!她压着心中怒火,勉强的微笑道:“李二狗说的是辰州刺史李博李大人?”
成才点点头,解释道:“这人成天抱着两只大狼狗当宝贝,大家私底下就都叫他李二狗。”
孟歌笑眯着眼再次揉了揉成才的脑袋,“谢谢成才了,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孟姐姐还会再来的,你先好好休息。”
“孟姐姐!”见孟歌要走,成才急忙叫住,略有些担心的再三确认:“当地的百姓日日夜夜受那个混蛋的折磨,已经苦不堪言,承王殿下真的会帮我们吗?”
孟歌回眸一笑,一抹杀意转瞬即逝,“放心吧,孟姐姐以镇国大将军府的名义起誓!”
看着孟歌离开,愣了半天的成才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下从床板上跳起:“镇国大将军府?!”
原来孟姐姐的孟,是孟家军的孟!
孟家军在南楚百姓心中有着别样的崇高的地位,就像神明一般!
成才顿时信心倍增:“上天终于来拯救辰州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