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车勋站在身侧为自己研磨时沉默不语,眉头紧蹙的模样,齐文轩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
这傻小子肯定又是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以一颗平平静静的心站在我身侧?
他忽然抓住车勋正在研磨的手,车勋越是用力想要挣脱,他便更加用力的抓住。
来来回回之间车勋率先放弃了挣扎,为难的盯着他的眼睛默默不言。
完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齐文轩抓着他冰凉的手,与他对视着说道:“文成,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你刻意和我保持距离真的让我很烦恼!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好朋友,下人和主子真的能成为好朋友吗?
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我为何要当真?!
车勋的手心里现在全是因为紧张而冒出的冷汗,朋友,想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那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淡淡的说:“殿下,莫在与卑职说笑了。”
玩笑?
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
齐文轩能感觉到在他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而且这件事便是让他刻意远离自己的原因。
齐文轩苦笑着握紧,之前的一只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双手,他感觉这个人就想沙子,怎么抓都会跑。
这些年,为了让文轩放下心中的隔阂接纳自己,他做了多少努力?!
废了多少口舌?!
可是他还是输了,他们真的回不到齐文轩和车文成了。
如今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他只是一个罪臣之子。
那怕文成依旧懂得他的所思所想,但是他也只是他的仆人了。
在眼前的却是触不可及…
齐文轩的眼中多了几分无奈和苦楚,水盈盈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热泪夺眶而出。
“文成,你现在就像是两个人,一个会叫我文轩,他是我最爱的弟弟;另一个只会叫我殿下,他是刻意远离我的忠心护卫。”
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可叹如今却是知己眼前在,两心却道万里隔。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那个会叫我殿下的我最爱弟弟,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疏远我?!”
齐文轩倒也是问的直接,可是你拐弯抹角他不说,直言不讳就会说了吗?
果不其然,面对齐文轩的追问车勋依然想逃,这样的事情他要怎么跟他说,让他和他的亲人们对立嘛?
到时候被抛弃的不还是只有自己嘛?
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至少,还能见到。
正在车勋愁眉不展之时,那人骤然起身将他揽入怀中。
“殿下——”
车勋被吓到了,一时间出手也没个轻重,看着好像就是轻轻一推,可那人却是“哐当——”一声,扶着腰倒地不起。
“殿…”
发觉不对的车勋想要将他扶起,可是一声殿下还未曾喊完,便忙收回自己已经踏出半步的动作。
他捏紧双拳嘭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高声呼喊:“卑职冒犯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齐文轩也是真的倒霉,被他这一推直接重重地撞在了椅背的尖角上,随后仰头倒地。
这酸爽不敢相信!
他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扶着腰,躺在地上欲哭无泪:“你可真是优秀…”
我只是想要一个知己,怎么就那么难呢?
皇家看似美好幸福,至高无上,可是谁又知道这背后的凄凉?
你身边的人不一定忠心于你,你信任的人也可能随时会背叛你,你爱的人也不一定真心爱你…
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墙里,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没有谁可以一辈子光彩夺人,更没有谁的手上没有沾染鲜血。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里找到一个知己,找到一个知心人是多么的艰难!
可是谁又能想到看得到的却触碰不到呢,明明他是那么的懂你,却总是在刻意的疏远你。
这样一个人该拿他怎么办呢?
齐文轩从地上艰难爬起,拿着了空和尚的书信,对着车勋说道:
“你伤势还未养好,今日就别回去了,在偏殿休息吧。”
说完便扶着腰一晃一晃的走进了内室,独留他一人凌乱。
车勋从地上缓缓起身,将散乱的书籍从地上捡起一一摆放整齐。
看着书籍里他做的批注,心里难受的紧,好多年以前他也是这般做着批注,方便自己阅读学习。
将外室整理干净,车勋顶着苦瓜脸来到了院中的偏殿,这是他常住的地方。
以前商议时间太晚了,他总会让自己住在这里,久而久之都成了专属了。
车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老太君和辰妃说的话,齐文轩对他说的话,都像苍蝇一般在他耳畔萦绕。
她们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侍卫,一个被株连九族的戴罪之身,我这样的人不配他的知己。
我不该奢求与大皇子称兄道弟…
将一个戴罪之身放在身边,并加以重用本来就已是大错特错。
我的存在必然会成为他未来的路上的障碍,不将我驱离便已是最大的宽容。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左右为难,老太君和辰妃娘娘的话我必须听,他们是对的。”
一股热泪悄悄流下…
这漫长的一夜没人能睡得香甜,谁都是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
可是就在这漫长的黑夜里,宇文嫣然却离奇的想通了,开窍了!
黑夜刚刚露出白肚子,她便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了起来。
捯饬一番后,便带着齐文轩喜欢的糕点匆匆来到了宣王府。
她在宣王府门口徘徊了一阵子,直到白昼真正降临这才敲响了王府的大门。
这样的决定需要多么大的决心,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需要多么的爱你…
你不爱我没关系,只要能够在你身旁看着你微笑,那便是我最大的荣幸。
你要做皇帝,我拼尽全力帮你就是!
你喜欢孟歌,我帮你得到她便是!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宇文嫣然从大门处开始便一直在做深呼吸,即使她已经下定决心如此,可是真要做到这样真的很难啊!
一路走来,她一直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和面部表情。
走到齐文轩所居院门处时好不容易拿出来与往日一模一样笑容,下一秒却被击溃。
“你怎么在这!”
看着从偏殿走出的车勋,宇文嫣然心中的愤怒再次到达顶峰,她当真是恨极了这个男人!
是他,是他分割了轩哥的爱意,是他夺走了属于我宇文嫣然一个人的爱!
自从他出现在轩哥身边,轩哥便整日和他待在一起,读书识字,骑马射箭什么都和他在一起!
因为他,轩哥答应我的踏青,都过去十二年了还没有履行!
她的厌恶显而易见,即使隔着几十米远车勋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怨气,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当真有些害怕,手都开始不自觉颤抖了。
毕竟从下被她各种捉弄和毒打,害怕都成了身体的条件反射了。
车勋呼了一口气,对着她单膝下跪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本来不用下跪的,但是这是两人的约定,下跪行礼是小时候约定的阻止她欺负自己的条件。
虽然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约定也早就作废,但是对她下跪行礼就像会感到害怕的条件反射一样,都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而宇文嫣然的态度也是十年如一日,依旧是那般的厌恶和不屑一顾,路过他身旁看都不会看一眼。
待她走过自己车勋这才缓慢起身,哭笑了一下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了那人低沉的声音:“车勋,你进来。”
这一声叫的他浑身难受,这种怨气中带着怒气的声音,怎么听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可是他转过身去,那人却是一身单薄的中衣,扶着腰,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靠在门框之上。
感觉他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宇文嫣然也心疼了,急忙上前将他扶进屋内倚坐在床上,转身便给他到了一杯水。
看着车勋在轩哥的呼唤后还是傻愣愣站在那里,她喊道:“没听见轩哥叫你吗?!还不赶紧进来把门关上,想冻着轩哥嘛?!”
随即端着水杯来到床边,皱着眉一脸担心的问道:“轩哥你这是怎么了?昨日不还好好的吗?叫太医了吗?”
齐文轩喝了一杯水,舔了舔嘴角说道:“不妨事,只是昨晚上不小心撞到了…”
见车勋走到熏炉旁停下,齐文轩又接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让车勋帮本王揉揉就好了。”
他这样一说宇文嫣然可不干了,小脚一跺急得像只发疯的兔子,“让他来揉,万一伤的更严重了怎么办?!”
可是齐文轩倒是相当的淡定,对着她摇了摇手说道:“嫣然这可就错怪他了,车勋以前经常受这种伤,可是跟着诊治的大夫们学了不少。”
宇文嫣然大喊:“那也不行!”
齐文轩瞪了她一眼,那种锐利且具有杀伤力的眼神让她不得不妥协。
若是再这样争论下去,说不定又要想昨晚上那样收场了。
“那…那就姑且让他试试,”随即转过身看着车勋大声呵斥道:“你最好给本郡主小心点!”
宇文嫣然这样的态度要是放在以前,估计又要被齐文轩好一顿教育。
但是昨夜他也想了许多…
既然他甘愿做一个侍卫,那就只做一个侍卫吧,至少比直接失去要好许多。
齐文轩半裸着上身躺在床上,车勋拿着从药房拿来的药酒坐在他身上,认认真真的推拿着,手法十分专业。
齐文轩却是疼的咬牙切齿,比昨夜直接撞上的感觉更疼,突然有掐死身上这个人的想法。
“啊!轻点…轻点…”
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终究还没能忍住叫出声来,但是这样真的显得自己弱爆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强忍着疼痛想说点什么,但是眼下能和他说话的也只有外室的宇文嫣然。
可是想起昨夜脑子不冷静时说的话,他也是尴尬得很。
但是既然她今日都来了,显然也不想因为那件事产生隔阂,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他忍着痛长吁一口气,强压住颤抖的声音对外室的宇文嫣然说道:
“嫣然,三日后你有空吗?陪轩哥去一趟宁国寺庙吧。”
那当然是很有时间了!
别说宁国寺,你就是要去龙腾的万国寺也不成问题!
宇文嫣然喜笑颜开的盯着外室与内室的间隔,说:“轩哥是要去参加庙会吧?宁国寺的庙会可热闹了!”
“嘶——”
齐文轩咬着牙笑道:“是吗?轩哥这几年没好好去过什么地方,这回可得好好去瞧瞧了。”
话音刚落,他痛苦的将头埋在了床上,牙齿都快咬碎了。
忍了好一会儿,他抬起满头大汗的脸庞,面无表情的对着车勋低声说道:
“这种场面少不了他,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本王不想再次听到失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