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时将过,初雪过后的第一轮暖阳缓缓升起,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院中青竹落在不曾被践踏的白雪上,波光粼粼的。
折腾了一上午,杨伯宇离开王府后,孟歌吃了药便准备休息了,见她气色不错大家也都不在叨扰,眉开眼笑的放心离去。
临走时齐允与杨伯宇闲聊了几句,悬着的心刚落下,却又被杨伯宇三言两语提了起来,孤零零的挂在半空里。
今日的雪已经不像昨夜初下时那般小家子气,寒风是越吹越猛,雪也是越下越密,雪花也由针眼大小的**化作盛开的模样,一朵又一朵白花遮挡视线,丈把远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齐允孤身一人站在屋檐之下,任凭寒风侵袭衣着单薄的身子。他的心里,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任由寒风如何肆虐都不能给他带来片刻的宁静。
在他的记忆里孟歌不该是如此模样的,她是南楚的天之骄女,是南楚的女战神,是南楚新一代的希望…她不该是这样的。
离开小院时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叫住了齐允,心事重重的垂首说道:“承王殿下,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
齐允本来也想叫住他继续询问之前的事情,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眼下杨伯宇先挑了头也省事。
他一脸忧色稍缓,淡淡道:“杨大夫请说。”
回想起当年事情,杨伯宇眼神黯然,转眼已是热泪盈眶,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黯然神伤地说道:
“孟歌当年瞒着我们习武,那是拼着性命从鬼门关打了一趟回来的!皇家猎场事件身体再受重创,能活着实属不易。”
“虽然她如今比以前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但是我不认为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对她的身体有任何的好处。”
杨伯宇语重心长的感慨了一大段,尽管他未曾直言请求,齐允却也是明白的:“杨大夫是想让本王规劝她?可是她要做的事情何人能够阻拦?”
孟歌是个倔强到骨髓里的人,认定的事情拼死一搏也要完成,不然此心不甘。可是若非如此,前世她也不会死的如此不甘,如此凄凉
杨伯宇看着她长大的,又怎会不知这小妮子骨子里的拗劲儿,但是总不能永远随着她的性子让她瞎搞吧?
杨伯宇摇了摇头,望洋兴叹地说道:”我并不想让殿下阻拦她的步伐,她是雄鹰本就不该困在笼子里,但是我也不想让她独自一人在那山巅之上冒险。”
“这是我的恳求,也是孟将军和孟夫人的恳求。虽然外界对殿下的评价都不大美好,但是我等相信殿下对云若的真心,眼睛里流露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
齐允心中苦涩却也欣喜,不曾想到孟将军会如此信任自己,也难怪大半日了孟家也没人来看一眼。想来是怕打扰她休息,其次便是对自己的信任了。
“本王明白了。”
他拱手行礼,信誓旦旦的承诺道:“还请杨大夫转告孟将军:只要我齐子昱尚在人世,她在那山巅之上便不会是孤身一人。他日不幸若成了亡魂,也定将化作世间风雨伴她余生。”
不知不觉,齐允神色凝重的在屋檐下站了也有俩个时辰了。
鹅毛大雪下了许久,并没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院中被踩踏过的青砖也都重新上了银装。抬眸望去白雪皑皑,格外的干净舒服。
齐允是个爱雪之人,可是这般美景他却无心欣赏,想与之一同白头的人眼下正被病痛折磨,平日里美不胜收的白雪看着徒增了几分凄凉。
孟歌从睡梦中缓缓醒来,迷糊的眨巴眨巴眼,一动不动望着上方。裹着被子出了一身汗,她现在的感觉好多了,虽然身体依旧瘫软无力,但是至少不再头疼欲裂,“眼瞎耳聋”。
她长舒一口气,扭过头,入眼便是齐允之前脱下的衣裳,忧心如焚:外面下雪了吧?他出去的时候没穿大氅和狐裘?
“小梦。”
孟歌在小梦的帮扶下从床上坐起,心神不宁的望着狐裘问道:“承王殿下现在何处?”
提起承王殿下小梦讪讪地低下了头,搔头摸耳地说道:“从小姐睡下,承王殿下已经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了。”
孟歌大惊失色,这大雪天怎么能在屋外站那么长的时间,这万一要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看着眼前的狐裘和大氅,她不经担心起来,忐忑不安的询问道:“可有另外穿上外袍?”
“不曾。”
孟歌坐不住了,想到他穿着单薄地在大雪天里站了两个时辰,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心急火燎的向小梦挥了挥手,说道:“这可怎么行!还不快快请殿下进来!”
齐允哀叹之时,身后的房门悄然打开一个门缝,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什么东西会发疯似的闯进屋内一般。
小梦探头探脑的从门缝里探出一张小脸,弱弱的叫道:“承王殿下,我家小姐请您进去。”
齐允蓦的回过头,许是被冻得久了反应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小心谨慎的推门而入。
进了屋他也不急着走向内室,许是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太重,他在熏炉旁站了好一会儿,待全身暖和了才移步内室。
撩起帘子走进内室,孟歌已经从床上坐起,虽然脸色苍白无力,但相比清晨初见时要好了太多太多。
他走到床边坐下,张着嘴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见病娇美人说道:“你在屋外站着做什么?皮袄也不穿,是想让杨叔叔再来一趟嘛?”
齐允的心情本来阴沉沉的,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般压抑,现而今柔情似水地关怀不禁让他的心情化作晴空万里。
“云若是在关心我嘛?”齐允拿起她的外袍给她披上,轻笑道,“起身也不搭件衣裳,受凉了怎么办?”
孟歌嘴角微微上扬,丝丝笑意与病态的慵懒冗杂在那一双媚眼当中,不由得散发出勾人夺魄的魅力。
齐允的魂真真是要被她牵走了。
随即孟歌想起,齐允之前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而且还挺着急的,禁不住问道:“清晨刚来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
“云若叫我进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齐允失落的问道
孟歌戏谑的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齐允心里那叫一个难受,轻哼一声,说道:“唉——我使用第二个愿望,我要你,从今日起不再沾染一滴酒水。”
孟歌眨巴眨巴眼,不甘愿的“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抬眸言笑晏晏地问道:“想必杨叔叔都告诉你了吧?”
“我是真想知道,你是如何一步一步把自己耗成这般模样的?”齐允说。
闻言孟歌干笑两声,心说:我也真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前期我还没发现在的身体弱成这样!
如今的我该如何领兵打仗?
要如何成为女战神?
如果我不能上阵杀敌,与匈奴一战会如何发展?!
难不成是觉得我前世杀气太重,杀孽太多,这一次让我做旁观者嘛?
可是我如何能做一个旁观者?
我如何能看着齐文轩再次登基?
孟歌眼巴巴地望着他,然后怅然若失地说道:“难不成让我就在那药罐子里泡着,什么也不做嘛?安安静静做一个旁观者,我做不到。”
齐允突然抓住孟歌的玉手,然后正颜厉色地说道:“没有人会组织你要做的事情,即使有他也不可能或者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夺嫡之路危险重重,你这是打算和我搭伙玩命?”孟歌嬉笑道。
搭伙玩命玩的也是我的命,与你孟云若何干?
两人相视沉默了许久,齐允突然在她抬起她的手在掌心吻了一下,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我同为太子老师,别说搭伙搞事业,搭伙过日子都成。”
这人的撩拨当真是防不胜防,好在孟歌心理素质过硬,反调侃道:“照你这样说,我与李将军亦可。”
瞧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必然是想好了前后搭话的,孟歌这点小伎俩可无法撼动这个脸皮堪比城墙的人。
看着一脸的坏笑,必然就没揣好心。
“那你得先问问李夫人乐不乐意了,再是问孟将军答不答应,然后就得考虑我会不会让你有机会嫁。”齐允说。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想在他嘴上占便宜,那可不容易。而且看在他在门口站了那么久的份上,孟歌也不想与他逞口舌之快。
赢了又没奖品,输了也不见得是坏事。
说不定某人一高兴,好吃好喝的就都送来了,做什么都畅通无阻,多好。
“我可不可以…”
齐允暗自挑眉,没等她说完就斩钉截铁的打断道:“不可以。”
孟歌失笑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说不可以,你知道我要干嘛?”
某人还在为自己的尽责沾沾自喜,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齐允正言厉色的回道:“杨大夫说了,你现在做什么都不可以。”
孟歌故作失望的摇了摇头,好一阵长吁短叹道:“我本来只是想抱抱你,不可以就算了。”
“……”
齐允愣了一下,苦着脸,欲哭无泪地说道:“这个到是可以在商量商量,或者你再问一次,万一我就答应了呢?”
拒都拒绝了,谁还理你!
谈笑间,一双眼睛往里张望了两眼,突然叫道:“小姐,该用膳了,要给您端进来嘛?”
突然冒头的小梦扰乱了暧昧又诡异的气氛,她本不想打搅两人,但是孟歌这粥老早就做好了,早晚些就凉了,再熬就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为了孟歌的身体,那就是得罪京都最不该得罪的人也得张口呀。
看着齐允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尴尬和怒气,孟歌动了动被他紧握着的手,说道:“是该吃点东西了,你一天都没吃难道不饿吗?”
齐允垂首帖耳,默默着叹了一口气。
“嘻嘻~”孟歌掩嘴窃笑,随即看向胆怯的小梦,问道:“可有殿下的份?”
“自然是都准备好了的,只不过再不吃就都凉了。”小梦急忙回道。
孟歌挠了挠某人的手心,瞪了一眼说道:“你不饿我饿了,”说着又看了一眼他的手,“还不快松手。”
打发了小梦,安抚好了有小脾气的齐允,孟歌在齐允的搀扶下从床上起身。
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起身活动本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但是看见桌上的清汤寡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再看为齐允准备的,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整个心顿时全凉了。
“区别待遇…”
见她闷声吐槽齐允有些心疼,但是身体更重要,不吃也得吃。
“且先这般吃上几日,等过两天我带你吃好的。”说罢,齐允笑着扶她坐下,转身对小梦说道,“给本王换和你家小姐一样的吃食,往后你家小姐吃什么本王就吃什么。”
手里的粥顿时就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