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不曾有过年轻的时候呢?
可是最后,大家也都是会成长成所谓大人的模样。说着该说的话,做着该做的事情。在不复当年年少轻狂的时候。
宫中贤妃坐在长春宫威严庄重的大殿之上,眼神望向外面。嘴里低喃,“一如当年的天真……?”随即又发出一声冷笑“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天真是怎样一天天的,被她亲自丢弃的。
这后宫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天真”。
而她,没有时间在这里悲催伤秋去感慨,她那已经一去不复返的“天真”。
“娘娘,王公公那边送过来消息。说是去端王府的太医已经回来了,先去了陛下那里,端王府肚子里的孩子一切安好。陛下那里听了,倒是没有再动怒。而是嘱咐太医,以后这些事情,都来跟娘娘说就行了。这会怕是太医已经忘咱们这里来了。”半芹悄声无息的从一旁走到了贤妃身边,低声说道。
贤妃并没有出声,她的面色始终平静的,落在了外面空旷的殿外。
“娘娘,皇上这样的安排,等于开始正式向太医院承认您的身份了呢。等日后封后的旨意下来了,娘娘您这么多年的苦,就总算是过去了……”半芹的眼里带着几分欣喜,再次低声说道。
“过去了……”贤妃重复着半芹的话,有些恍惚。
半芹笑着拍手道,“是啊,娘娘……”
宫中十年,贤妃比任何人都有深刻的体会。多疑的元章帝,永远有着任何人都猜不透的心思。就是后位又如何,前提那位可是自元章帝在潜邸时就嫁了她的。陪着他一步一步的从王爷到了太子,再到了皇帝。可是,最后又落到了个什么下场呢?
虽说这中间,有杨家人自己自作自受的主要原因。可是杨府为何要做下那些事情,还是因为想保端王上位。杨府不惜代价的做到了这个份上,最终也还是因为元章帝的猜忌和不信任。
不然,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让祖祖代代都背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
贤妃并不是所谓的善人,她不会同情杨府。因为今日若不是杨府,他日出事的也许就是她身后的赵府了。他们这些人,看起来是这天下最尊贵无比。可是实际上,谁的每一步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们的生死不过都是那龙座上的那位一句话的事情,所以那个位置对于大晟朝的皇子们来说,诱惑太大了。
成王败寇,不是你想不想去要。而是,只要想活命,你就必须去要。要么粉身碎骨,要么身赴黄泉。
这世上,对于皇族的子孙来说,从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嗯。”贤妃过了好久才淡淡的应了声。声音比以往更加的没有波动,贤妃身边最亲近的半芹,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贤妃的视线里,隐隐可见又一人正往这大殿走来。这里是这大晟朝后宫之中最尊重的地方,而她即将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贤妃微微低垂的面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滋味,而不过只是那短短地一瞬间,贤妃就扬起了她高高的头颅。
她自此之后,再无退路……
是啊,大家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在回风楼,苏静言收到那一封泣血的信时,倒是没有想到,什么时候自己居然成了别人以为的最后的退路?
这封以鲜血写下的信,是端王妃派了人送出来的。苏静言倒是没有想到,在皇帝亲自下旨围住的端王府,此时,杨燕燕居然还能送出信来。
而最让她不可置信的是,这信居然是送给自己的。
信上面杨燕燕一改往日的温良,直言她手中有端王府牵扯粮草一事的证据,甚至还有这么多年杨府给端王府送的银子,已经背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证据。只要苏静言能跟贤妃求情,保住她腹中孩子一命,她愿意用这些来交换。
苏静言不知道在端王府被围困的这些日子以来,杨燕燕经历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等于亲自将端王爷送上了死路,那日青枫也是在这回风楼中监视了整整一夜,带回的消息更是让苏静言震惊不已。
可是,那也紧紧只是消息,却没有证据。
所以,苏静言无比确信,杨燕燕信中说的这些事情是真实发生了的。苏静言想,这大概就是身为她们这些嫁入了皇室的女子,最大的悲哀吧。出事的事情,永远是自家人在前面。如同壮士断腕一般,皇子们到底还有最后翻盘的机会。
而她们,在失去了家人,和原本的地位之后,终将会被无情的抛弃。
前世是她,而这一世是杨燕燕……
“端王府最近有消息吗?”苏静言到底还是做不到完全的袖手旁观,开口问道。
青枫垂下头,小声的道,“王妃,端王府那边的探子属下都撤到了端王府的外面。端王妃昨日昏迷,说是端王爷亲自抱着昏迷的端王妃跪在王府的大门口,求见皇上。后来太医来了,带的是中宫的令牌。”
几句话,苏静言就已经知道了大概的事情。且在心里推测出了一个模糊的大概,端王妃此时昏迷,端王爷能有如此大的动静。那又为何要冒险送给她这样一封信?说明端王妃知道有人让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而这人还或许就是端王。
中宫的令牌,此时能动用中宫令牌的只有皇帝。可皇帝用了这个,那就是也是说明后宫要立后了。那这后位……杨燕燕让她求贤妃,所以这后位只能是景王的母妃了。
杨府的这件事情,背后所牵扯出那一切,虽然是由兵部起的头。可是最后说到底确实信国公和景王的手笔。作为这件事情最大的功臣,信国公已经是功高震主了。而景王再往上就是太子了,元章帝这个时候怕是不会立太子吧。
那么,也就只能是册封宫中的贤妃了。
想清楚这些,苏静言点点头,收起了手中的这封来自杨燕燕的血书。然后却是说起了别的事情,“王爷那里,有消息吗?”
青枫摇了摇头。
苏静言起身往外面走去,这些日子,她还是第一次出门。不自觉的就来了这回风楼,虽然不想在此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出了回风楼,苏静言看着时间还早。并不想这么快回府,回去了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苏静言被自己的想法突然一愣,什么时候起,没有了景王的景王府已经开始让她觉得空荡了。苏静言低下头笑了笑。
今日跟着出来的是春羽,春羽见苏静言笑,也笑着问道,“王妃想到什么了,竟然这么高兴?”
然而抬头看苏静言的脸色,却又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连忙说道,“王妃可是想王爷了……”说完又觉得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又紧跟着解释,“奴婢,就是看您难得想出来走走……”
苏静言最近对他们几个,好像是好了一些。也不会再同刚进王府的时候,用那种吓人的眼神看她了。可她却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或者哪句话说的不对,就惹了王妃生气了。
苏静言却是真的一笑,“是,难得出来,是该高兴。都好久没出门了,最近可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索性今日无事,我们也去逛逛。”
春羽听到这,忽的眼睛一亮,抱着手开始细数京城里最近热闹的去处。有长阳街新开的菜馆,富贵巷的戏楼新请了南边的名角,还有如今学子云集的汇贤楼等等……
菜馆、戏院什么的苏静言如今是真的提不起兴趣,至于汇贤楼……苏静言想了想,也不知那个叫周启生的有没有给父亲递文章呢。
不过,想到他那样倔强的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想必是会递的吧,而前世能进了殿试的人,学问自然也是不会差的。父亲最是欣赏这样的人,只要能看到周启生的文章,定是能引起父亲的注意的。
“去汇贤楼吧。”
春羽听到了苏静言的声音,连忙出声应了,然后掀起马车的帘子跟着外面的车夫说道。
接下来,苏静言盯着外面发呆。春羽见她也不怪罪,就大着胆子跟苏静言说一些京城里新发生的趣事。
“听说啊,现在京城的学子里,有个姓李的江南来的学子最有才。都说明年定是能状元及第呢,而且那学子比林公子还有年轻一些。也不知咱们大晟还会不会再出一个青年才俊。”春羽的声音在马车里传来。
苏静言就着春羽的话说道,“青年才俊嘛,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可不是这位李学子……”
春羽见苏静言接了话,胆子也大了起来。诧异的问道,“王妃知道是谁?”
苏静言摇了摇头,笑道,“我要是知道那岂不是这些学子们都要堵在王府门口了,我不过是曾经听父亲说过,名声越大的,反而没有多少真材实料。所以我猜啊,这位李学子,没准也是多半如父亲所说,被人吹捧起来的。”
春羽抿了抿嘴,“对哦,当年林公子中状元的时候,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也不是林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