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贤楼果然是热闹，苏静言带着从头盖到脚的帷幔从马车上下来，径直就跟着走到了楼上的雅间。
可也仅仅只是这一路，就已经惹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这个时候，能出门的夫人们也是很多的。就是这汇贤楼也常有那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姑娘们，过来偷偷的相看。因此，苏静言的到来，虽然惹了一些注意，可是到底也并人觉得奇怪的。
汇贤楼内，有学子们在议论纷纷。而说的最多的，自然也是近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就好比这杨府的事情。
“那杨府居然做下这些事情，想我大晟的战士们辛辛苦苦守卫的边疆，最后居然被自己人给捅了一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皇英明，在这种事情上，即使是如杨府这样的后族也照样是诛九族。”
“是啊是啊，皇上为了先皇后，这么多年都没有立后。如今将杨氏一族全族一个都不留，可见我皇那也是下定了决心的。”
“我大晟有这样的明主，何愁北夷来犯。”
“就是……吾皇英明。”
“你们听说前些日子端王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了吗？”
一句话响起，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们，顿时闭了嘴。
众人小声的议论道，“你也听说了？”
“动静那么大，整条街都知道了。哪里能不知道……”
“唉……也是可怜，听说那端王爷抱着身怀六甲的王妃在门口足足跪了半个时辰呢？”
“那后来呢……？”
刚开始出声的那个学子，又说道，“后来听说是太医奉了中宫之令来王府给那端王妃看诊了，那王妃似乎是有流产的迹象呢……”
旁边有学子唏嘘道，“唉……说起来，女子何辜，端王妃一个出嫁女。经历了这样的打击，又怎么受得住。”
“倒是这端王爷，还真是深情啊，这个时候还如此护着自己的妻儿。”
“是啊是啊……”
不断地有人附和。
苏静言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这世间从来都是男子为天，就算是有人说一句女子何辜，可是到了最后被歌功颂德的也是那男子。
端王究竟是做了什么，没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去过问。仿佛这世间的男子，只要与深情联系到了一起。那么他就是个好人了……一个两个的都是如此。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看到那背后的人呢，若真是深情，皇宫里的那些三宫六院都又算什么。端王府里那一个又一个的侧妃，小妾，还有世人不知的她袖子里的那封血书。
这些，到底算什么？
春羽见苏静言的脸色越来越沉默，也没敢上前打扰。就在苏静言再也听不下去打算离开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身为男子护着妻儿本就是本分，可若是用上了深情不是太过了些么。况且现在禁军已经围住了端王府，不管圣旨有没有下来，端王府多多少少想必也是有些干系的。”
“这……周兄你不要命了，居然议论皇家……”
“大晟朝，皇家即是国事，从太祖皇帝开始我大晟朝的学子就可以议政，难不成众位都觉得所谓政事就仅仅只是在朝堂下了结论的时候，对朝堂的决议附和几句吗？若端王府当真无辜，皇上也必定会查明真相给端王一个交代。可是在事情没有查清楚的时候，端王如此作态，且不说昏迷了的端王妃需要静养，在这种天气，就是你我常人在外面半个时辰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是已经昏迷又有身孕的女子……这样为人夫君，我却是有些看他不起。”楼下的声音掷地有声的再次传来。
听到这话的人苏静言，跟那个第一个接话的人一样，有些呆住了。
事实上，不只是苏静言，连底下听到这话的学子也都有些愣住了。他们敢议论国事，也多是歌功颂德。称赞皇帝，谁不会，可是真的跟杨府有关的，跟端王府有关的，却是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谁都不想惹麻烦，也因此说真话的人也就少了。
可这周启生……竟然是如此明确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大家也都明了。这个人果真是傻了，居然妄想议政？朝廷是说了学子可以议政，可真正敢说话的又有几人？
京城里因为杨府所带来的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皇帝的命令下达的时候，那些禁军们毫不留情的做法……京城里每日都有哀嚎声响起。今日还是二品大员的贵族，明日就身首异处。而在这高压之后，不只是人心惶惶。就是如今汇贤楼的学子们，也喝茶的喝茶，低头的低头，竟然是没有人再接一句话。
苏静言走到屏风处，看向楼下的那人。“果然……”喃喃说了句，原本还在想着是谁这么大胆，如果是他的话，倒是也就不稀奇了。
毕竟前世在乾清殿都敢直言不讳的人……
苏静言就这么看着那人，一个人站着，没有任何人搭话，直接被当做了透明。可那人的背影却是笔直的挺着，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倔强，让苏静言忍不住动容。
那是她这一世，重生而来，所带的相同的倔强。
那种不可与世人言说，可自己心中必须要做到的倔强。
苏静言心中的一团火焰，此时，似乎在燃烧。她迷迷糊糊了这么多年，仿佛是第一次清晰的看清了这世道。世态炎凉，可这世间依旧有不顾一切要去做的事情，想要说的话，哪怕付出生命……
苏静言叹了口气，又突然在一瞬间挺直了背影。这世上想做的事情很多，可能做到的却但真不多。大多数的情况下，大家都觉得做不到的那些事情，就直接放弃吧。前世的她是这样，这一世……苏静言捏起拳头。眼神再一次看向那周启生……我是不是也可以跟你一样，试一试呢。
苏府的命运已经改变， 她曾经有过迷茫，可在这一刻却是无比确定。
苏静言从来不曾向此刻一般，确信。
杨燕燕么，你的孩子，我会试着去救。
周启生，你的命，我也会试着去保住。
如果她不行……苏静言展颜一笑，还有景王不是吗？
苏静言突然就笑开了，是啊，她还有锦渊。
那个跟她说，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替你实现的人。
……
长春宫里依旧如同往日般的庄重威严，苏静言走进来的时候，大殿的中央，一人高的珊瑚，绣满了凤凰展翅的屏风，各式各样的瓷器花瓶……苏静言再往后走，就看到了穿着火红色衣裙的贤妃，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凤座上。
“王妃，您可来了……娘娘和公主一早就在念叨了呢，这些东西啊……都是皇上那里派人刚送过来的，说是咱们娘娘这里实在是太素净了些。这不……这才这么一会，就把大殿都摆满了。”方嬷嬷一边说，一边迎了上来。
苏静言冲着方嬷嬷笑了笑，然后绕过这些东西，走到了贤妃面前屈膝行礼。
“见过母妃。”苏静言轻声说道。
贤妃看见是苏静言来了，平静的脸上闪现了一丝喜色，“言儿来了啊，底下乱的很，上来坐吧。”
方嬷嬷听了贤妃的吩咐早就搬了椅子，放到了贤妃的座位旁边。苏静言看着眼前的台阶，那上面一向只有一个凤座，如今却是被摆上了桌子、椅子、花盆……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看着这情形，苏静言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才依着贤妃的吩咐在旁边坐了。然后看了眼下面的这些东西，轻声说道，“恭喜母后了。”
贤妃愣了愣，轻轻的“嗯”了一声。
苏静言就确信了，看来她这婆婆是真的要被册立为后了。
“沐阳那里可以送信回来？”贤妃淡淡的问道。
苏静言低下头，说了句，“没有。”
“你也别担心，今日皇上刚收到了沐阳的折子。里面也顺道给本宫报了平安，说是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想来不久，也是要回来的。”贤妃漫声说道。贤妃要被册立，不只是景王，连信国公也会回京城。
苏静言笑着看着贤妃，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了，多谢母妃。”苏静言道，沉吟了一下，苏静言又问道，“母妃，端王府里……听说去了太医……？”
贤妃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会底下有嬷嬷正抱了个花瓶，问贤妃摆在哪里合适。贤妃就撇过头去，问道，“言儿觉得呢？”
苏静言只好咽下后面的话，看向那婆子手中的花瓶。黑釉描金，在看到这花瓶的第一眼，苏静言就被吸引了。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景王那间空荡荡的房间，这对花瓶整个瓶身都是黑釉为底。上面描金的山水画，又透出了些广阔之感。
就好像锦渊整个人给她的感觉一样。苏静言一笑，看向贤妃说道，“这对花瓶，言儿想讨了。”
贤妃一愣，实在是很少有人会喜欢这样的花瓶的，太过厚重了。且，这也是苏静言第一次开口跟她讨东西。
苏静言抿着嘴，“儿媳想摆在王爷的房间。”
“你呀……也不想着给你自己讨点。”贤妃打趣的说道，然后又对着底下的嬷嬷道，“把这对花瓶装起来，一会给王妃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