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言愣了下,这不是景王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了。只是她之前的每一次,都没有当真罢了。
可是……
苏静言抬起头,望向此时正注视着她的景王。眉目清浅,柔光似水。他好像真的……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她说她想出门,就有了每次出门时向墨的亲自护卫。
她说她想要甲一,如今长青阁的院子里就有了青枫和海桐。
她说她想要荷花池,他就含笑着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荷花。
向墨是前世向来不会离了景王左右的,若不是他的吩咐,又怎么会每次正好都赶上了向墨在府里呢。还有青枫和海桐,虽然虽然如今并没有确认她们是不是十八卫,可是……她不用自欺欺人,十之八九就是了吧。
苏静言又想起那次西山之行,还有如今正摆在她架子上的松鼠……
他似乎做的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很多很多,苏静言抿嘴,笑了笑。想到这苏静言笑着跟景王说道,“妾身似乎还欠着王爷一壶茶,不知王爷今日可是有空?“
苏静言有些不好意思,她好像早就已经把当时跟景王说的这谢礼的事情给遗忘了。
景王一听这话,不由得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空的。”
苏静言闻言,回头跟文竹示意了一下,文竹屈膝一礼退下去准备了。
景王倒是一直记着这壶茶,只是他做的那些本就是为了阿梨高兴就好了。而他,只要能为她做些什么,就已经很满足了。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苏静言也曾为了取悦景王做出了许多许多的举动。即使,没有回应,她也是欣喜若狂的。
苏静言的一双手,除了左手上的玉镯就再也没有别的装饰物。略微卷一卷袖子,苏静言坐到了茶桌前,用铜壶装上山泉水放在小炉子上。然后开始一一摆开了茶具,苏静言摆出的是一副白瓷的茶具。
这次苏静言没有再拿龙井,而是取了上好的六安瓜片。自从苏静言那次在听雨亭跟景王的一番谈话之后,苏静言就再也没有故意拿上一世景王不喜欢的东西,来故意捉弄他了。
景王喜欢六安瓜片,苏静言不只是知道,她也很会煮。
水开了以后,苏静言一手轻扯衣袖,一手执壶。热气在白透的茶碗上散开,让苏静言的眉目也微微模糊了起来。
苏静言很快就泡好了茶,虽说这六安瓜片讲究不用沸水泡,因为会使茶的味道带着些苦涩。可是苏静言却是知道,景王爱这六安瓜片,就是那栗香之后的微微苦涩。
景王看着苏静言的动作,清俊的面容上并没有表情浮动,只是在接过苏静言递给他的茶碗时,淡淡道,“有劳。”
景王低下头,揭开茶盖。
碗中茶香清香高爽,滋味鲜醇回甘,汤色清澈透亮,叶底绿嫩明亮。
景王喝了一口,赞赏的颔首,对着苏静言说道,“阿梨茶艺不错。”
苏静言笑了笑,道,“王爷喜欢就好。”
虽说他平日里是喜欢这样的泡法的,景王却是以为用沸水泡茶,不过是苏静言并不知这六安瓜片的泡法。结果反而误打误撞的合了自己的口味,因为这一点点的小事情,景王却是觉得自己跟阿梨又进了一步一般。
窗外时光流逝,夕阳慢慢落下,昏黄的阳光照在门窗上,景王凝视着苏静言身后那一抹最后的残阳,心底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最后一口茶饮尽,景王的茶也终于是喝完了。
景王起身往窗前走去,苏静言见他起身以为他是要离开了,笑着道,“耽误了王爷大半天了,王爷可是要走了?”
景王一声黑袍站在那里,长发随风而动,眉目如画,微笑道,“今日这茶,本王很喜欢,多谢阿梨了。”
闻言,苏静言微微一愣,随即轻轻摇首,“王爷客气了。”
走出长青阁的景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苏静言刚刚说他客气了,可是对于景王来说。阿梨在他的面前,才是真的过于客气了。
可是,他也无可奈何不是吗?想起日前刚刚接到的外祖父的书信,以及父皇有意无意的暗示。他是不是应该离开一段时间了呢……
阿梨啊,景王压下心底无比的酸涩。
是不是本王不在,你反而能过的更好一些呢?
景王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
苏静言等景王走后,不知不觉想起了他似乎还送过她一幅画。眉毛挑了挑,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画呢。
吩咐一盘的春羽道,“春羽,之前王爷送过来的画,拿来我看看。”
春羽走上前,微微一福身,应道:“是,王妃。”
长青阁的花厅中,青衣广袖的苏静言正神色幽深的望着面前的画。苏静言的腰间悬挂着一抹流苏玉佩,玉佩雕刻成梨花的模样,底下两片翠绿的叶子。流苏配银线,这是苏静言及笄时苏夫人特地找人雕刻的。
苏静言一直戴在身上,因着乳名阿梨,也算是她苏静言的信物了。
苏静言就这样淡淡然地站着,却仿佛有一阵与众不同的气质绽放出来。
苏静言初见这《西山隐居图》是震惊的,可是震惊过后,却是心境上的一种了然。这世如此多的事情,都在告诉她,自己跟前世不一样了。
画中行知大师的神情,同当日苏静言在西山寺时所听到的琴声结合起来。却见苏静言眉眼微弯,喃喃说道,“真的是不一样了。”
……
若说这京城之中,有什么事情是如今大家乐于道哉的事情的话。那自然是如今连升了几级的林致远,林致远在户部不过了是呆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取代了原来的右侍郎,成为了户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户部侍郎,而此时左侍郎正是苏静言的二伯,苏府的二老爷苏华恺。
虽说林致远此时在官职上与苏二老爷平级,可是在这各个衙门之中,向来是以右为尊。所以实际上,林致远在户部的地位,已经有些隐隐赶超苏华恺的意思了。
林致远自入了户部以来,能力杰出。因此反倒是让人不那么注意到他的年纪了,又因为近段时日,由景王爷主持查了好几十个县城的税赋。林致远所负责的那些,也是在一众户部官员中脱颖而出。
所以在原本的右侍郎致仕之后,即使是有年龄、经验都比林致远大上一轮多的苏华恺。景王却还是极力推荐了林致远来接替右侍郎的官职。
不得不说,景王爷虽说在某些时候,对着林致远确实是有些不可言说的“敌意”。可是,即便如此,也还是非常认同林致远在处理事务上的能力的。
并不像刚刚入仕的年轻人一般,冲动。也不会如同大多数学子那般,或多或少的带了些文人的迂腐。林致远却是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在很多的细节上都能注意到,且每每到了重要事项的时候还会提醒景王,却又很注意拿捏语气分寸,不会让人觉得生厌。
景王点头听着林致远对他们近日以来调查的论述,目光却是不自觉地往林致远的身上瞄去。
阿梨最近仿佛很是关心他这师兄的婚事,经常让甲一去打探一些林府的动向。
景王有些忍不住唾弃自己总是暗中关注苏静言的举动,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暗卫的手册每日必会准时送来,而他回了王府的第一件事……就再也不是看公文了。总是下意识的先将那手册过了一遍,又一个人发呆许久,最后才叹口气的放下。
虽说他也明白,阿梨对这林致远不过是兄妹情谊。可是……在知道了林致远的心思之后,他就忍不住的总是会多想。
婚事?!想到这,景王眯了眯眼。
这一次,也是跟苏静言想到了一起,林致远,该定亲了!
“这次调查的这五十个县城中,总用出问题的有十六个,多数都是税赋不清楚,或是税目繁多。可是唯有这蓬溪县……做了假账,这事情就比较严重了,不知王爷是否打算派人去这蓬溪县查个清楚?“
闻言,景王突然一愣,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出来。
他转头看向林致远,只见他长身玉立在侧,景王双眸微睁,明知故问道,“致远家里可为你定下亲事?”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了林致远,不过也很快的调整了表情,道,“未曾。”
景王道,“哦?致远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还没定下呢?”
林致远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苦笑。低下头说道,“大概是缘分未到吧。“
景王笑而颔首。
景王回到刚刚的话题,说道,“蓬溪县的事情本王自有安排。”
林致远拱手道,“是,王爷。”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其他的事情,景王这才往户部衙门外走去。林致远放下手中的公文,跟在后面相送。走到一半,景王忍不住低声问道,“致远兄腰间这玉佩似乎是有些年头了。”
一阵风吹来,景王的话淹没在了风中,林致远并未马上回答,似乎是没有听清的样子。但是,两人即将走出户部衙门的大门时,景王却是听到林致远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微臣是个念旧的人。”
景王脚步一顿,回首却见林致远正低着头揖手行礼。
景王沉默不语,走出了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