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林致远回了金水巷的林府,远远地就看见林管家正在二门处来回踱步,显然已经是等了有一会了。看着林致远进了门,连忙迎了上去,揖手说道,“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林致远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林管家,随口问道,“林伯,怎么在这站着?可是有什么急事?”
林管家眼神复杂地朝着此时林夫人住的院子看了一眼,一脸担忧又有些无奈地对着林致远说道,“夫人今日去了谢大人府上,回来就不太高兴的样子。只说等少爷您回来了,就让您赶紧去见她。”
林致远是知道母亲这几日都在各处上门拜访京城里的夫人的,而且也大概知道母亲这么积极地走动是为了什么。想到这,林致远挑了挑眉,说道,“跟母亲说一声,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林管家点点头,往林夫人院子里去了。
林夫人本来之前来京城的时候,去这谢夫人的府上拜访。两边都有些明白是为了什么,虽说谢夫人也并没有明言,但看当时的谢夫人的态度,对她也是客气的,明显就是有意思的。甚至在她第二次上门的时候,还特意叫了谢姑娘出来给她行礼。
而这次,再上门,谢夫人居然一反常态的将她带上门的礼物给退了。说是小女已经不小了,实在是不适合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再言谈的时候,也压根不接茬了。只当她是上门来拜访的,林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谢家分明是不想跟他们林府结亲了,想起那日在康王府谢夫人对着那位韩府的少夫人一脸殷勤的样子。林夫人就“呸”了一声,你瞧不上我家致远,我还看不上你家姑娘呢。
林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硬生生的忍到回了府里。一回来就叫了林管家去门口等着儿子致远,因此等林致远到了林夫人的院子里时,迎接林致远的就是一屋子静悄悄地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丫头下人,以及林夫人一张铁青的脸。
林致远走上前,行了礼淡声道,“娘。”
林致远话声一落,林夫人就让下人都出去了,然后忍不住将今日在谢府的遭遇吐了出来。末了也有些自己刚刚话有些重了,担忧地看着自家儿子,又说道,“远儿也不用怕,如今远儿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不用多少时日定能更进一步。到时多少佳人还不是由我儿自己来挑选,不过区区一个谢府,远儿不用放在心上。”
林致远却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声劝道,“娘也不用太过为儿子挂心,儿子最近公务不少。况且……儿子暂时并没有成亲的打算。”
林夫人突然就冷了神色,道,“我不为你挂心,还能为谁挂心。而且,你都多大了,还不打算成亲。你可是嫡长孙,老宅里那么多的事情,你不娶个妻子谁能来料理。你不知道你二婶、三婶她们可是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林致远顿了片刻,道,“娘,您就听儿子的吧。”
林夫人脱口而出,“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你老师家的女儿呢?我告诉你,致远,当初那阿梨我看着就不是个能挑大梁的,可你父亲非觉得好,娘也就忍了。可苏府那个什么二房的女儿,想都别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好意思带着女儿上门。我儿子是拜了师,可那不是非娶他苏府的女儿不可了。”
林致远突然站了起来,道,“娘,您可知您在说什么?阿梨如今贵为王妃,您今日这番话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还有苏府的姑娘,儿子什么时候要娶苏府的姑娘了。老师也断没有这个想法的。”
话止于此,林夫人没有回答,只是胸口明显的起伏以及脸上冷淡的神色,展现着她此时有多么的震怒。
他这儿子,自从常年在京城求学,自从有了那苏府的教导之后,仿佛就再也不愿意听她的话了。林夫人只觉得心里一阵刀割似的生疼,她的儿子都被那苏府教成什么样子了。
许久,林夫人拂袖道,“你……你这是跟娘说话的态度吗?她是王妃又怎么样,我一个长辈还说不得她了。”
再想起,当日在康王府苏静言毫不留情面的话语,以及后来那对谢家姑娘的抬举。
林致远默了默,说道,“娘,这话您就在府里说说吧。”林致远痛苦的闭了眼,您算她哪门子的长辈啊。
林致远行礼准备离开,林夫人有些不甘心的站了起来,对着林致远的背影问道,“致远,你老实告诉娘,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对那景王妃……”
林致远肩膀一顿,迅速的回过身来,脸色是林夫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寒冷。林致远冷冷地甩了句,“娘,您要是希望儿子明日掉脑袋,您就接着说。”
然后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夫人浑身一震,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瘫倒在了椅子上,嘴里不断的低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片刻之后,林夫人眼里闪过一道狠光,“好你个梅如雪,竟然如此害我远儿。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夫人竟然是把这事完全的怪到了苏大夫人的头上。而此时正在苏府跟静愉、静颖、静珂几个闲聊的苏大夫人,不由得觉得一阵心慌。
林致远走后自然是不知道林夫人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安排了林管家,准备一应礼物,打算第二日去苏府拜访的事情的。
说起来,这好像是此次林夫人进京城第一次去苏府拜访。以往但凡林家有人来京城,无论是谁,都会第一时间去苏府送上谢礼。如此是林府的主子,也会第一时间递上拜帖,登门拜访。
可是此次,苏大夫人却是在林夫人进京城都一个月以后才收到了拜帖。苏大夫人摸着手里的帖子,一阵思量。
几日之后,林夫人果然上门了。同以往一样,照例是丰厚的谢礼。苏夫人接过青儿递过来的礼单,扫了一眼,何止是丰富,甚至隐隐还又厚了几分。
苏夫人含笑的将礼单放下,对着林夫人道,“夫人,客气了。”
林夫人眼角一挑,回道,“致远多年来,有劳苏大人及夫人教导,他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是离不开您的教导。我这当母亲的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放在京城,每每想起,都寝食难安。苏府的恩情,又岂是这么点东西可以相比的。”
林夫人这段话,很长,处处都在说苏府的恩情。处处都在感谢苏大人的教导,还有苏夫人的教导,可是苏夫人却还是听出了些不同的意思来。
苏夫人有些疑惑,莫不是这林夫人对他们有什么误解?
苏夫人低柔的声音响起,“夫人说的哪里的话,致远本来就是个好孩子,他有今日都是他自己的功劳。”
苏夫人声音轻柔,后面的那句也是微微重了几分。如同羽毛扫过,让林夫人的心里也微微有些定了下来。
可下一刻,一看见院子里的那颗梨树,林夫人就又气上了心头。若不是……若不是你们家,他的儿子又怎么会说出不想成亲的话来。
这么多年,你们将我的儿子,“教导”成了听你们话的好弟子,甚至是对你的女儿死心塌地。他的儿子这么优秀,却跟她这个当娘的离了心。每每想到林致远那日跟她说话的态度,林夫人对苏府的恨意就又上升了一层。
而苏夫人刚刚轻柔的语气,就仿佛变成了导火索一般,在林夫人的心上火上浇油。林夫人拽紧了手里捏着的帕子,你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将我的儿子玩弄于鼓掌的么。
林夫人恨不得上前撕了苏大夫人伪善的面容,听了苏夫人的话,不怒反笑道,“都说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疼,夫人如今这话,我倒是信了。也是夫人您疼致远,他哪里有您说的这般好。”
苏夫人默默地看了看林夫人手里帕子,叹了口气,跟林府的关系怕是要远了。
苏夫人也不是矫情的人,人间交往不过是因着缘分。致远是个好的,她也是喜欢的。可这位林夫人,怕是对她苏府有些偏见了。
虽然口口声声地感谢,可这态度,这语气,哪里像是半分要感谢的样子,倒像是有些质问了。
苏夫人心里想明白了,也不过多计较,勾了嘴角道,“夫人严重了。”就不欲多言了。互不投机半句多,苏夫人也不是上赶着需要讨好她林夫人的。且因着自家阿梨,远着些也好。
林夫人见苏夫人不再接话,毫不在意地转头看向院子里,问道,“今日怎么没见苏府几位姑娘?”
苏夫人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只礼貌的道,“她们几个上午是有功课的。”
林府点头道,“果然不愧是苏府的姑娘,都是些刻苦优秀的。”然后就拿起帕子捂了捂嘴,笑着说道,“说起来,您家有个叫静愉的姑娘,我刚来京城的时候,还跟府上二夫人去见过我呢。当时我还奇怪,这您家的姑娘,怎么会这么知礼数呢。原来是苏府的教养好啊。”
苏夫人一听这话,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了。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林夫人今日登门,怕是不是为了感谢,而是找茬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