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静欢去了华安府看她临走前试过的衣裳,那料子已经裁好,穿在她身上十分合身,她与老板娘闲话了半天,这时丫鬟匆匆赶来,将手中的信递给陈静欢,然后羞红了脸,退到了一旁。
陈静欢纳闷地看着那丫鬟,又低头望了手中的信,看到那“关”字,才明白丫鬟所羞为何事。
陈静欢拆开信分,见白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寥寥几行,却令人看着赏心悦目。
信中云——
“听闻佳人远回
欲问芳名
待信归”
陈静欢望着这信,有些不解,这关长瑞怎连她名字都不知晓,于是向老板娘借了纸币,在信上大笔一挥,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静欢。
她读过书,却并不娴熟,与其卖弄,不如藏拙,况且她也没兴趣与之对诗弄墨,他问了,她回就是。
待墨干透,陈静欢将信交给丫鬟,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华安府老板娘倒是稍感兴趣,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入了秦姑娘的眼,几日不见你,竟与之有了书信往来?”
陈静欢轻笑:“哪是什么入了眼,老板娘说笑了。”
此时店里来了客人,老板娘捂了嘴去张罗了,陈静欢见此,让小厮拿了衣裳回了,到了府上,弹了半日的琴,便歇息了。她未曾想过,这姓关的公子,写起信来,还没完了。
第二封信,又是那好看的笔迹,对方对她名字做了一番赞美,并且……像是在含蓄地表达倾慕。
“玉阶人静唯心欢
自此相逢两不厌”
登徒子……
陈静欢虽说不擅文墨,却也知道这两句诗词的意思,他若是她有情郎,此话自无不妥,只是初来还未乍见,便用此字词,着实有些……轻浮了。
此封信,陈静欢并未回他,待到第三日,对方又一封信来了,此时正经了许多,问了她回府后一切是否还有需要,若有任何衣食短缺,尽管向他开口。
陈静欢向之道了谢,坦言自己一切并无所需,接下来几日那关公子又闲话了些旁的,陈静欢忙于游山玩水,便也不知自己回了些什么。
一转眼,已是五月,临安城每逢五月便有狩猎盛会,无奈她箭术不佳,总是空手而归。
所以今年,她便不想再参加了,只在人群中看看,凑个热闹便好了。
她正准备出门,丫鬟却匆匆来报,说是那关长瑞派人捎了口信,说是今日来临安城办事,不知是否有幸见上一面。
陈静欢原就装扮整齐打算出门,如此一来也只好顺水推舟应了下来,她跟随着关家的小厮出了府,过了长街来到长兴坊的门口,站定四望,才发现此处空无一人。
“你家公子是不是记错了时间?”陈静欢问道。
那小厮有些发急,慌忙解释:“公子说午时他必会来这长兴坊,要小的一定将姑娘带到。”
陈静欢嗤之以鼻,她就知道此人不牢靠,他不来反而更好,到时父帝也怪不得她。
陈静欢正想着,远远见一白衣男子快步向此处走来,那男子执剑束发,人甚为清爽,剑眉细目,虽算不得俊美,身形却算得上挺拔。
五月到底还是凉些,但他这一袭白衣在这春日里倒显得极为干净了,陈静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直到他远远走来身至近前,陈静欢才意识到他便是那关长瑞。
二人大约二尺的距离,他低头看她,浅浅的笑容十分清朗。陈静欢正惊讶于他一介男子却肤质如此白皙无暇,就听他轻启薄唇,柔声问了一句——
“是秦姑娘?”
他音色尚可,陈静欢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大概是赶路良久,关长瑞轻喘着遣退了原先领路的小厮,带着歉意说道:“我来迟了些……”
陈静欢抬眸,指了指长兴坊道:“公子赶路辛苦,不如我们坐着说话?”
“也好。”
说罢,她二人移步至屋内,这长兴坊乃是临安城一处不错的酒坊,二人品了少许他这里的陈酿,未料到初次见面,便可对饮两杯。
“秦姑娘也爱喝酒?”
“偶有兴致,便爱小酌两杯。”
“这太禧白女孩子家喝还是烈些了,还是那金盘露稍好些。”
关长瑞说着,用那白皙而纤细的手指捏了杯将陈静欢杯中的酒换掉,她未想到他对酒还颇有研究,不由得提起了几分兴趣。
“你平日好酒?”
“说不上喜好,只是家中有酒生意,我略通一二。今日我来临安,便是替爹爹来看看的。”
“这长兴坊的酒,该不会就有你家的买卖吧?”
“的确是有些,但不多,只做三十年以上的秋露白与寒潭香。”
这两种酒陈静欢是听过的,都是长兴坊的头牌,没想到他还懂得这些,着实令她有些低估了。
二人说完酒,沉默间他忽然笑了,陈静欢询问所为何故,他摇摇头,说道:“自第一眼便觉得陈姑娘面熟,现想来,像极了家中婶婶。”
陈静欢跟着笑了笑,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若说她像什么妙龄女子也就罢了,像他婶婶……这是什么。
于是陈静欢便开始静静地品酒,她一直想自己酿酒来着,可惜一直未得空,便也未有时机。
“对了,”关长瑞吃着忽然说道:“今日好似是临安城的狩猎大会,不知陈姑娘可有兴趣一观?”
说起狩猎大会,陈静欢没想到他也喜好这个,于是忙说道:“本是想去瞧瞧的。”
“那不如结伴同行?”
“如此也好。”
“这狩猎……秦姑娘可有试过?”
“往年都是有的,只不过学艺不精,并未博得什么彩头。”
“那今年不妨一试?”
“也好。”
陈静欢原就在府上无聊,本着看热闹的心思出来的,如今这关长瑞恰有兴趣,她二人倒就结伴去瞧瞧了。
因而用完膳,二人直奔猎场而去,这参赛的人有很多,她二人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
陈静欢一贯喜欢这些东西,看到了马儿与箭,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而今年的规则有所不同,往年一人一组,今年须得要二人一组,一人持弓箭蒙面狩猎,另一人负责驾马指挥,在场有人未能结伴所以无法参赛,报名者寥寥。
“秦姑娘骑术如何?”
“尚可。”
“那箭法……”
“极差。”
“那不如你我二人一组,秦姑娘负责骑马,我来负责狩猎。”
虽说她二人男女有别,但狩猎场上并不讲究些这个,而且一旁报名之人也有男有女,陈静欢实在想参加,便应下了。
今年参赛的只有四组,关长瑞蒙了面取了弓箭,便与陈静欢一同上了马。
说来这关长瑞看着纤瘦,马上的姿态还是有模有样的,陈静欢听着一声令下,便驾马而出,她知道这片林子里哪里的猎物最多,因此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正西南方向树梢三尺。”
陈静欢报了方位,关长瑞紧接着便是一箭射出,他这拉弓的姿势娴熟有力,满弓射出若是正中猎物必当一击毙命,可惜那鸟儿十分灵巧,加之他只能预估个一二,第一箭并未射中。
关长瑞侧目细听,他大概能透过薄纱从太阳光亮的方向分辨出位置,但对这树林并不熟悉,因此在陈静欢说了位置时他需要考虑一段时间,待射出箭去,往往就错失了最佳时机。
“是我说得不够准确?”
“并非……”
陈静欢挠头,她又见到一只兔子,于是报道:“正北四丈远。”
关长瑞此时动作快了些,可还是未能射中。
“你且停下马儿,这声音让我听不清。”
陈静欢勒住马,此时没了马蹄声,关长瑞的耳朵总算能听清周遭的响动了,他耳力极佳,才听到鸟儿振翅的动静便抬手一箭射出,紧接着一只鸟儿应声掉落下来,陈静欢立刻驾马前去将其收入囊中。
“好箭法呀!”陈静欢赞道。
“呵呵……”关长瑞浅笑:“还喜欢什么,我猎与你。”
陈静欢不由得笑,然后将马停到猎物最常出没的地方,小声说道:“这里是兔子最常走的地方了。”
“好。”
关长瑞只应了一声,便仔细听起林中的声音,今日大概风大,动物们都不爱出门,等了好久才见一只兔子呆头呆脑地从草丛里出来,几乎是她刚看见,关长瑞的箭便紧跟着出去了。
陈静欢暗自欣喜,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二人便猎到一只鸟和一只兔子。
“也不知其他人战绩如何了。”陈静欢自说着。
“无妨,我们还有时间。”
“嗯。”
陈静欢又往树林深处走了些,此时关长瑞已经能在马蹄声中去分辨其他动物的声音了,几次都在她驾马前行的途中飞箭而出,三箭中了两次,分别是一只大雁和一只鹿。
这能猎到动物的感觉竟是如此之妙,陈静欢往年都只是来玩,今年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狩猎的乐趣,她过去总是拉不满弓,所以也射不到东西,今年不但有猎物,恐怕还能得个第一吧!
于是陈静欢乐此不疲地忙着把猎物往马上驮,时辰到时,已算得上是满载而归了。
陈静欢第一次获得猎物,心中尤为欢喜,回到马场时,关长瑞摘下面纱,看着猎物问她:“怎么样,可还满意?”陈静欢偷偷对比了一下其他人,忙不迭地点头:“满意满意!”
“今日的胜者是赤马!”
参赛者以马的名字命名队伍,赤马便是陈静欢所骑的这一匹,人群中爆发出掌声,陈静欢高兴地望着关长瑞,由衷地赞了一句:“公子好耳力!”
“姑娘谬赞。”
狩猎大会上所猎得的所有猎物都将交由负责的人烘烤过后给慕名而来的人一同享用,关长瑞大概想留在这儿,可陈静欢想起她府上还有些琐事未能处理,便婉拒了关长瑞的邀约。
他二人只得作别,陈静欢也算是尽兴而归,她没想到初次见面竟相处不错,待踏着暮色回了府,天已黑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