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帝后忽然来了,陈静欢一听通传,便知晓是所为何事了。
“欢儿,可用过晚膳了?”
帝后着一身常服,来了便与她坐在榻上说起了话。
“用过了。”
“嗯,回宫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帝后望了望她单薄的衣裳,又叮嘱丫鬟为她添了件披风。
“还好。”
“嗯,这是你家,总要习惯。”
帝后三句寒暄过后,便不出静欢所料进入了正题:“听说今日你见了那廖将军的侄儿?”
“是。”
“可还中意?”
陈静欢摇头。
“怎得?”帝后有些疑惑:“我听闻那廖公子为官勤勉清廉,是个还不错的人。”
“人是不错,只是话不投机。”
“你要那么些话做什么,门当户对,人好就行了,况且二人在一起了,自然就有话说了,你明日再与他见见,说不定会好些。”
“明日……明日我约了赵公子。”
陈静欢随口扯来。
“赵公子也好,”帝后喃喃自语着,想来也是察觉她的不如意,坦言道:“欢儿,其实这整日与你谈嫁不嫁的,也着实不该是女儿家该挂在嘴边的,可是你知道么,隋国与陈国向来不睦,母后只怕有朝一日谈不拢,为免兵戎相见,就要以和亲来缓和两国的关系,这陈国待嫁的公主就你一个,母后与你父帝都不舍啊,其实你嫁与谁都好,只要你真心喜欢,我与你父帝都为你高兴,只是眼下这时日不由得你再慢慢挑选,有些事……”
帝后话到此处,面上已见愁色,她这些话,是屏退了丫鬟们的体己话,后宫到底不该干政,她陈静欢的婚事关起门来说是家事,敞开了门,便是国事。
“静欢知道母后是为我好,可这和亲之举,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他国来犯,即便退了今日,明日也会蠢蠢欲动,莫不是就要今日一个静欢,明日一个郡主,生生往敌人那里送么?”
帝后蹙眉:“自然不是,只是你若和亲,多少会为陈国争取些时日……母后知道你心性,也不舍你嫁与那隋国国君,所以你便必须得要……”
“如此一来,又与和亲有什么分别呢?”
陈静欢垂首坦言。
这些年隋国屡屡来犯,她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若为了避免和亲就要草草嫁与一个王公贵族,这样与和亲有什么区别?她想的是嫁与一心意相通之人,而不是整日冷眼相对亦或者相敬如宾,一丝温暖都没有。
可是话又说回来,遇上一个喜欢之人……何其之难……
其实说起来若干年前,她是遇到过令她心动之人的,她二人心性相通志趣相投,游历颍州、川北,尝遍天下美食,看遍万里河川,她几乎就要带领那男子回帝宫了,却在对方得知她身份之时被对方的举措吓了一跳。
当时她二人正在崇州,陈静欢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对方欣喜若狂,立刻就急着与她回皇城帝宫面见长帝,他变卖了家传的玉佩赠予陈静欢一支珠钗以示讨好,又有意无意问道陈静欢是否能回宫博得一官半职,陈静欢幡然醒悟,知道此时她眼前的人已不是最开始她爱的那个人了。
后来二人感情渐淡,终因琐事分开,陈静欢虽悲痛欲绝,却再没有见过他。
那时也说不上来是怎么想的,只是陈静欢总觉得一个人爱另一人该绝对的纯粹,不掺杂家世,也不沉迷容貌,只被心性脾气所吸引,那样才能守得住长久。
所以她去了临安城,一来是避开帝宫的虚伪繁杂,二来是摆脱了公主的身份,她希望遇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喜欢她的顽劣,喜欢她的深沉,就当她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人能实实在在地喜欢她这个人,而她,也愿意收敛所有的小脾气,给予对方全部的爱与关怀,做一个妻,一个永远无法被替代的人。
但可惜,她后来遇到过那么多人,她再也未遇到一个令她心动之人。
“若真有一日,便是由不得你我了……”帝后敛了神色:“那些世家公子,你得空便去瞧瞧,你向来洒脱不拘泥于礼数,便也没理由被世人的眼光所束缚。”
陈静欢原还想挣扎几句,却被帝后这后来的一句话噎住了,帝后能说出样的言辞……着实是静欢没有想到的,她是那样端庄娴静之人,她的知书达理已经到了让陈静欢觉得虚伪的程度,却在此刻,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被世人的眼光束缚……她是一直在追求这样的境界,可如今面对隋国的压力奶娘的离去,她好像又不得不回到某种束缚当中。
“静欢知道了,母后。”
她点点头,垂下眸子,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嗯,夜深了,母后也该回去了。”
“好。”
静欢起身送别帝后,屋外凉风习习,院子里,她好像闻到合欢花的香味,可想来如今才四月,定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