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欢<1>
是Z先生2020-12-20 13:243,195

  陈国的公主陈静欢的确如狐狸所言,是个有钱又自由的主儿,我初见她时是在山中游玩,一身常服勾勒出她匀称的身材,其貌不扬,但人欢脱,想必是性子极好的人。

  我与狐狸一路尾随她回到临安城,踩点在府上窝了两日,见她整日锦衣玉食还不受拘束,想游园逛街就有人付钱,想四处游历便可即刻启程,看得我眼馋心切,急急地催了狐狸就是她了。

  我想着若是过这样的一生,一定是很欢快的,人生短短数十载的命数,定会因为这份愉悦来得更舒坦些。

  于是,趁着乌云蔽月的一个午夜时分,我在狐狸的帮助下,成功地爬上了那静欢公主的床。

  我进到狐狸体内时已被那洪风吹得意识不清,所以也不知道是怎么附的体,但这一次我能清晰地感觉自己在狐狸的灵力操控下从一个温暖的地方慢慢抽离出来,紧接着便进入到了另一处温暖。

  这感觉十分奇妙,就像一团被包裹的水,在灵力的驱动下渗入她的体内,而她的身体就像一个模具,我在里面流淌至边边角角然后被阻隔住,再把多余的部分匀到没有填满她身体的地方,直至与她完全契合,然后思绪完全顿住,任由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可身体却迟迟动弹不得,屋外乌云散开,皓月当空,这静欢公主府似乎完全置身于时间之外,它是静止的,也是流动的,静谧之中有什么在发生着变化,可又好像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闭着眼睛看不到一切,只能听见狐狸浅浅地呼吸在我耳边来回游走,还有他安慰我的声音:“没事儿啊,别害怕。”缓缓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就如他所言,静静地捱过了这漫长而令人心慌的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床边的雕花木头,听见窗外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弯了弯手指,触碰到那柔软温暖的被褥,我才敢确信——我成功了。

  我缓缓从床上起身,感受着手脚身体的动作,这多少年未有这样的感觉了,鼻子能嗅到木香,手指能触摸到衣被,行而能走,坐而能屈,周遭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我能触碰到的!

  我从床上下来来到镜前,镜子里的脸虽不是那样惊艳,可皮肤白皙,五官也算得上入眼,丫鬟在我身边“伺候”着,梳子从“我”长长的黑发中穿过,一下又一下,让我这好久都不曾有知觉的身体感受到一点点酥麻。

  有“感觉”的感觉真好,做人的感觉真好啊!

  欣喜之余,我发现自己在这陈静欢的体内,竟拥有了她的记忆,这陈静欢自小在帝宫生活,生性顽皮常常跟着哥哥们一同玩耍,哥哥们都很是喜欢她。

  可是在帝宫里,宫人们却似乎不那么喜欢她,连同父帝母后也经常对其加以约束,搞得她常常十分疲惫。她总觉得宫里的人惯会阿谀奉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她看不惯那样的做派,便从懂事起就自己来了这临安城生活。

  在临安城里,她认识了一些朋友,他们没事儿就凑在一起游山玩水,快活时纵情高歌,难过时说些体己话,除了身份,她与这些人实实在在地交心。

  我喜欢陈静欢这样的性子,因此心里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与此同时我也有些内疚,就这样霸占了她的一切,似乎不太地道。

  可做都做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往后唯有替她过完她想过的一生,方能算是不辜负她吧……

  于是我用她的身体吃过了早膳,忽然“灵机一动”,如“往常”一般对着身旁的丫鬟说了一句:

  “今日去逛逛华安府吧!”

  说来我曾经也是个女的,虽算不得人,却也爱吃好吃的饭爱穿漂亮的衣裳,无奈曾经条件不行,一是没钱,二是山间野地,压根就没些像样的衣裳,以至于我做“希夷怪”游荡人间的这些日子,看着走街串巷的俏生姑娘,心中好不羡慕与向往。

  如今就不一样了,这临安城是处富贵地,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全都是最好的,而且如今我附身这静欢公主是个公主啊!她有钱有时间,可以吃遍天下美食,享尽绫罗绸缎,无论珍馐或是珠宝,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也算是可以借她的身体,好好的享受一把了。

  想到这,我不禁催促了一番那个给我梳头的女子,她像是习惯了我的样子,娇滴滴地笑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她们与我配的,是一件鸦青色暗花留仙裙,发上一支白玉响铃簪,我心想着足以好看,可心底还是有个声音,似乎并不是那么满意。

  于是我打扮完自己,人模人样地出了门,因为有着陈静欢的记忆,所以来这华安府轻车熟路,一路上看见不少店面商铺,几次想进去看,却还是直奔着华安府去了。

  华安府是临安城最大的绸缎庄,老板是从南城来的,与我……啊不,与陈静欢是旧相识。她的手艺和料子都是方圆百里最好的,来者均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一件衣裳便得要好几两银子。

  我前脚还没踏进去,老板已远远看到了我,叫着两个丫头迎了出来,脸上的笑容算不得殷切,但手上引路的动作却丝毫不马虎。

  “秦姑娘来得真是巧,我们这儿刚刚到了一批好料子,我各式都给你留了些,挑挑看。”

  “秦”是静欢母家的姓氏,她住在临安城并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因而也不能暴露国姓,所以这城中知道她的人都以为她姓秦,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以秦姑娘秦姑娘地称呼她。

  我原以为面儿上的绸缎已是珍品,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老板进到里面,发现里屋布料的质量明显更高一筹,一匹匹间隔放着,拖出的部分被拧成花,更能显出每匹布料的质感。

  两个丫头拖出布料开始比量,这陈静欢的模样和身形都比较匀称,因而穿着各色的衣裳都好看,我在镜子前挑了好久,见每种花色都各有味道,每种样式都喜欢得不得了,最后实在难以抉择,索性挥了挥手,对老板说道:“这些我都要了。”

  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看着随我一同来的那个丫头乖乖上前付了银票,一切又好像那样娴熟与自然。这辈子我可是从未如此豪气过啊,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事实上我因为没心没肺也没法儿激动,自然地在那缎子上抹了一把,然后像是逛够了一般转过身,看起来有些空乏地离去!

  我想我离开的背影一定特别的高贵,原来没钱的人才做选择,有钱的人往往选择全都要,这感觉……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两个字——妙啊!

  挑完了衣裳,我决定继续感受一下有钱人的纸醉金迷,临安城最好的酒楼是醉仙居,即便我不饿,也想去尝尝这人间的美味,不枉狐狸替我挑了这么个好皮囊,说来也就可惜他不在,不然我定把他抱上桌来,与他一同享用。

  我正走着,远处一丫头疾步赶来,她急匆匆的,脸上似有喜色,穿过人前到我面前合手略一施礼,然后小声地说道:“主儿,帝宫那边来信儿了,说是琼华节家宴,让主儿回去!”

  这话我没听懂,可身体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蓦地一沉,只听我这嘴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来了一句:“一个破石头节,有什么好回去的。”然后原本要去往醉仙居的身子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陈国国君曾做过玉石生意,也因玉石生意凑足了第一笔军饷,因而每年的四月,陈国的帝君都会设琼华家宴以示庆贺,往年陈静欢都是不回去的,今年却执意叫了她。

  陈静欢显然是不怎么开心的,可让我惊讶的是我虽附了她的身体,意志却忽然无法“操控”她的行动,这下子我有些慌了,也因此能明显感觉自己在被陈静欢的意识牵着走,方才的不悦,便是那陈静欢的心情!

  “主儿,您都好些年没回去了,这次回去,也正好与陈帝、帝后亲近些呀……”

  “谁要与她们亲近。”

  陈静欢说着,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她知道此次家宴只是幌子,要她回去才是正题,否则她在外游历这么多年,何至于差这一次琼华节。陈静欢在临安城已经住了多年,她喜欢这里,也喜欢这里的生活,她知道日子不可能就这么过下去,却没想到,一切结束得这么快。

  这街上来往的行人与热闹霎时间就淡去了,我的兴奋因陈静欢的冷静而消失,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哪有什么喜怒,一切都只是陈静欢的感觉,我只是错把她的心情当成自己的心情,错把她的举动当成自己的举动,白白“欢喜”一场,白白把自己,当个人了!

  “可是主儿,您再不想回去,也得回去啊……”

  身旁的丫鬟劝慰道,陈静欢看见她眼中的急色,戳了戳她脑门,说道:“哎呀你急什么,我又不是不回去。”

  陈静欢轻轻叹了口气,明明是四月的暖阳,她却觉得这里的一切美好都与她再无瓜葛。而我,明明“身”上是暖的,心也凉了,原以为自己可以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可如今却要被困在这副身子里,看着听着感受着别人的人生了!

  这该死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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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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