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犹豫了一下。
陆渊手上的瓶子里，装的肯定是婆娑花毒液无疑。
这一瓶喝下去，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痴傻。但是为了婠婠，他相信陆渊肯定会喝。
若是如此，自己便少了一个劲敌……自己和婠婠日后会不会就有可能在一起了……
陆渊握着瓶子，朝凌素绾的方向深深地凝视着。
海风吹过，她娇小的身影像是摇摇欲坠，即将消失在海天相接处一般。
一眼万年。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
相隔太远，光线又太暗，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看清凌素绾脸上的神色。
“素素……”他缓缓开口，深情缱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哨台如此之高，他和莫离就算轻功再卓绝，也无法在一瞬之间接近裴延之和素素所在。
再加上裴延之的功夫不在他们之下，他若想伤害素素，轻而易举。
他赌不起。
这瓶子里的，就算是穿肠毒药，他也毫无怨言。
“主子！”
“公子！”
莫离和秋纹异口同声，冲上前来阻止。
“站住！”陆渊一声厉喝，“莫离，素素的安全交给你，记住，日后她便是你的新主。”
“主子，请三思。”莫离坚持反对。
“我，意已决。”陆渊看了看手上的瓶子，嘴角微勾，眼神坚毅。
裴照内心挣扎一番后，终究是良知占了上风，开口道：“瓶内乃是由婆娑花提炼而成的毒液，倭军秘密驻扎于此，为的便是暗中制作这种毒液，意欲投毒淮河，残害淮安水军和沿岸百姓。是婠婠……找到了这毒液的藏匿之处。”
“这便是你设计将她带至此处的缘由？”陆渊挑眉问道。
裴照悔恨万分，“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她……”
秋山一郎听得裴照所言，不由目眦欲裂。
什么！陆渊手上的才是真正的婆娑毒液！那他手中所持的，难不成是假的？
“裴照，你个不忠不义的叛徒，你背叛本将，背叛大王，不得好死！”
秋山一郎气急败坏地指着裴照叫嚣。
“在我们中原，这叫迷途知返，浪子回头。”陆渊不屑的冷声回应，掂了惦手上的瓶子，“这毒液到底毒性几何，看来还得由我陆渊来试一试了。”
凌素绾目力超常，五感敏锐，她能看清陆渊的每一个动作。
她眼看着他拔掉瓶塞，最后仰头朝她这里望过来。
阿渊，不要喝！你不能喝……
她死死地咬紧后牙槽，只觉体内气息奔腾，急火攻心。
“轰”的一声，倭军一艘战船被闫旻所击中，船上的机油漏出来，遇到火星之后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海面。
正在这时，蓦地，像是胸腔里有一根弦应声而断，凌素绾顿感全身一轻。
穴道……被冲开了！
火光冲天，越烧越旺。
莫非这便是天意使然？
凌素绾闭了闭双眼，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悲伤，只觉百感交集。
然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她不动声色地任由裴延之钳制着，趁他盯着陆渊的动作对她有所疏忽之际，猛地一下回身抱住裴延之的腰，拼尽全力从哨台上一跃而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裴延之始料未及，竟然连挣脱都来不及，就被凌素绾拖拽着，一起掉了下去。
火光映红了两人下坠的身影。
如扑火的飞蛾，如梦似幻，如歌如泣，悲壮，而决绝。
“阿渊，好好活着……”海天相接处，只依稀回荡着凌素绾最后的温柔话语。
恰似情人间饱含不舍和牵挂的呢喃。
“不……”陆渊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叫着，“素素……”身影已如鹞鹰一般朝凌素绾坠落之处飞去。
“婠婠……”裴照也嘶声唤着，紧随其后。
然而，许是果真天意弄人，命数使然。那着火的战船又发生了连环爆炸，火势已完全无法控制，凌素绾和裴延之掉落之处，又正好是火势最密集最厉害之处。
随着接连几声轰鸣，战船爆炸力惊人，气流将陆渊等趋近之人又反弹了回来。
陆渊泡在海里，眼睁睁看着这战船在自己面前被焚烧殆尽。
而凌素绾和裴延之的身影，已然消失，再不可寻。
“素素……”陆渊撑着剑跪在岸上，若不这样，他怕支撑不住身子，会倒地不起。
凌素绾投身火海的那一幕，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遇上爆炸，全身都被火烤过，整个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只有手上的韶光剑，依然闪着冷冽倔强的光芒。
还有那焦黑不堪的面庞上，原本俊美的星目变得越来越赤红，像是有两簇火在眸子里熊熊燃烧。
那里面，是一股毁天灭地的煞气。
越积越浓，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