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莲座观音
小指2023-08-02 11:274,550

  

  如一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跑着跑着她觉得喉咙里火辣辣地疼,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汗水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又咸又苦。

  巡检司的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幸亏太后寿诞在即,街上的行人比以前多了许多,大大混淆了巡检司那些人的视线。可是这种劣势并没持续多久,跑在最前头的人高高举起巡检司的腰牌,后头还有人鸣锣开道,行人知道这是巡检司正在追捕人犯,会自动把路让开。

  如一的耳朵里听到无数的声音,但是她都来不及甄辨那些声音的意义,快速持续地奔跑,让她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上下摇摆的路。

  柳小鱼很怕被抓到,一直没有停下,如一即使再痛苦,也没有叫停。

  如果不是她要管齐书玉,柳小鱼也不可能惹上孙武全,如果因为她的缘故害得柳小鱼被抓,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到后来如一已经麻木,大脑空白,灵魂飞升。柳小鱼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如一直接摔了下去,柳小鱼吓得急忙扶住她。

  如一汗出如浆,脸色绯红,但是嘴唇却白得吓人,她闭着眼睛,睫毛微颤,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柳小鱼心中却又是内疚又是欢喜。他逃跑的时候忘了如一是个姑娘家,体力有限,可即便是这样她都没喊过一声累,硬是跟着他的脚步一路跑下来,一点儿没拖后腿。他左右瞧了瞧,看到一块还算平滑的大石头,急忙扶着如一坐下。

  如一勉强撑着没倒下,也不知坐了多久,她才渐渐缓和过来。

  柳小鱼看到街边有个小贩推着车走过,急忙跑了过去,不多时捧着几样东西回来。

  他把一个竹节做成的筒子塞到如一手里,如一用手握住,竹筒只是简单处理过,边缘处有些磨手。可是里头装的东西是热的,大冷天捧在手里很舒服。

  “快喝喝看,小贩说这是用什么香料熬成的,喝了腹内舒服。”

  如一打开竹筒喝了一口,用嘴品了品,沙哑着嗓子说道:“这是用木香和甘草熬的熟水,一般天冷才有得卖。”

  “还有这个。”柳小鱼又拿出一个纸包,“好像叫什么乳角子,你快吃一点儿。”

  乳角子是添加羊奶做的小点心,一般搭配熟水来卖,都是京城里常见的东西。

  柳小鱼看如一喝了熟水,又吃了两口乳角子,顿时放心不少,打开另一个竹筒一饮而尽。他喝得豪放,两口就将熟水喝光。

  吃喝之后,如一才有力气打量周围,刚才柳小鱼一阵夺路狂奔,他根本不熟悉京城的街道,看到哪有路就往哪钻,所以连如一都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地。

  “我们把那些人甩掉了,那个什么狗屁衙内,应该不会记得我吧。”

  如一有些郁闷,“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孙太尉的儿子,早知道就不直接冲过去了——暗箭伤人也挺好的。”

  柳小鱼忍不住乐,“纪姑娘说得对,对付小人就得用阴招。”

  “柳公子初来京城,却惹了孙武全,还被巡检司的人追,是我连累了你。”如一有些沮丧。

  “纪姑娘言重了。”柳小鱼连连摆手,“即便不是因为你,我看到有弱女子被欺负也会上前相助,打那个臭流氓。要说错也是他们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

  经过柳小鱼的安慰,如一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两人没有直接回画眉小肆,向路人问过路后,折腾了一番才找到一家牙行,牙郎听说柳小鱼要租房,热情地给他介绍了几间房子,按照位置和院子大小各有各的价钱。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买房子很贵,但是租房价格相对来说没那么吓人。

  租房光听牙郎介绍不行,必须亲自走一趟,亲眼看一看房子才好做决定。柳小鱼见如一面带疲色,也没让她跟着去,而是叫了一辆驿马把她塞到车上。

  “看房子我一个人就行,纪姑娘赶快回去休息吧。”

  如一确实累了,也没坚持。回程路上她靠在车厢上,驿马跑得慢,马车摇摇晃晃像个摇篮,她差点儿睡死过去。

  刚回到画眉小肆,乌果就迎了上来,“掌柜,店里来了一个人说要见你,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如一愣了一下,“是谁?”

  乌果摇头,“不认得。我把他安排在静室,你快去看看吧。”

  如一走进静室,一个年轻男子闻声转过身来。他二十来岁年纪,面白无须,长相清秀,身段修长,如一打量了他几眼,确认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

  “听说公子找我,请问有何事?”如一说道。

  男子向如一行礼,“不敢称公子,姑娘叫我鸣川便可。我为我家主子而来,她让我转告姑娘一句话。”

  如一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什么话?”

  “姑娘可还记得山前青麦,可还记得石榴花开?”

  果然是她!

  如一眼眶发热,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此心念念,不敢或忘。”

  鸣川笑了,“临行前主子十分激动,还说如果姑娘敢把她忘了,定要寻过来狠狠骂你一顿。”

  如一也忍不住笑,“一听这话就是她说出来的,一别经年,她还是那个急躁的脾气。”

  鸣川默了默,“其实这些年主子的脾气已经磨平许多。”

  如一同样默然,年少时的心愿与坚持没变,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经历了太多无能为力的事,一腔热血早已半凉。

  “她让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鸣川小心地从怀中拿出几张纸递给如一,“我家主子说,请姑娘帮忙打造图纸上的东西。”

  如一接过图纸,翻看了半天,眉头渐渐拢起,“图纸上绘的是莲座观音,为何图上注明只打造莲座部分?而且这莲座……”

  绘制图纸的人有一定的绘画功底,莲座观音看上去美轮美奂,单就观音脚下的莲座来讲,也需得是手艺精湛的积年老师傅才能打造出来。这些倒没什么,最为奇怪的是,图上的莲座并不简单,里头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机关。

  鸣川微微一笑,“我家主子说,莲座上的观音是用玉石雕琢,她早就准备好的,可是原本的底座太过粗陋,所以就弃了重新打造一个。至于莲座里的小机关是盛放香料所用。诵经念佛时点燃香料,香料的轻烟从镂空的莲座里漫出来,必定会很好看。这尊莲座观音十分重要,主子力求尽善尽美,想必以姑娘的手艺一定能帮主子达成这个心愿。”

  如一闻言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那就好,这莲座你家主子打算什么是时候要?”

  鸣川的眸光一闪,“太后寿诞之前。”

  如一闻言一惊,“莫非这莲座观音是进献给太后的?”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但主子没有明说。她还要我转告姑娘一句话,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些遗憾,她活这一世憋闷得很,姑娘有时间就替她到处走走,去那个有石榴花开的地方瞧一眼,她即使去不了,也总是开心的。”

  鸣川说话时垂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无端让人觉得悲伤。

  鸣川走后,如一在静室坐了很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的话指向不明,但却让如一生出不祥的预感。

  如果她真的要那么做,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太后寿诞……她的眼前摆着一个大好的机会。魏相之子、师父,都提醒过她,她一直在犹豫。可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不仅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前路更是举步维艰。

  她的眼前出现了魏凌洲的脸,她把手伸过去,那张脸就化为了烟尘。

  “我很怕,真的。”如一眼中含泪,“可是……可是……”

  她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泪珠滚了下来,再睁眼时,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就不会再退缩。不过白秋娘那边订作的首饰和制作莲座的时间就不够了。制作莲座可以交给师父,白秋娘那边的订单就交给那几位老师傅,反正梅雪等几款首饰已经售卖过,现在怕的不是仿造,而是时间不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魏凌洲回京后去看了如一一眼,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大理寺,跟大理寺最高领导高大人述完职后,就是将案件中的细节全部整理出来,进行最后的归档。

  期间魏凌洲得到一个消息,郑凡入罪后关在京兆尹的牢房里,最终的惩罚还没定下来,他就突然暴毙而亡。仵作验尸后认定是突发疾病,因为死因无可疑,直接就火化了。

  魏凌洲满脑子疑问,可是人都死了,尸体都化成灰了,他即便有心去查,也是有心无力。

  回京的第二天晚上,魏凌洲才拨冗回了一趟相府。他刚一回府就被魏相叫了过去,父子俩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气氛难得的温馨。

  饭后父子俩有志一同地来到书房,下人端上一壶茶,父子俩对坐喝茶。

  魏相呷了一口茶水,抬头瞧了自己的嫡子一眼,突然开口,“魏九昨日已经跟我汇报过你在青禾县遇刺的事,听他说,是你不让他写信回来搬救兵的?”

  魏凌洲颔首,“青禾县遇袭,我受的伤不重,并不碍事,再者刺杀我的有四人,魏九杀了三人,后来长秋和他一直跟着我,我并没遇到任何危险。”

  “你就不怕逃走的一人再次回来杀你,你就那么自信?”

  魏凌洲微微一笑,“其实我是对父亲有信心。”

  “哦?”

  “我在离京之前,就听说皇上有意将尚县的盐铁案交给您。”

  魏相一笑,“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盐铁一来关系到民生之根本,二来关系到社稷稳固,皇上自然会交给最为稳妥之人。同样的,盐铁案涉及大宗的银钱交易,利益巨大,如果您有意清查,幕后之人必定坐不住。我遭到刺杀之后,就判断定是跟盐铁案有关。”

  魏相有意考考嫡子,“那为什么他们不派人来刺杀我,而是找你?”

  “因为他们没那么蠢,”魏凌洲转动着天青冰裂纹茶盏,“现在盐铁案只露出冰山一角,您身为一国丞相,如果因此而死,皇上定会震怒,到时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派人杀我,只是想给您一个警告,不然不会只来了四个杀手,武器上也没有淬毒,后续也再无动静,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敲山震虎。”

  只是那些人没想到,魏凌洲并没有第一时间给魏相报信,所以这一招敲山震虎也只敲了个寂寞。

  “所以我只要把魏九留在身边,就已足够。”

  魏相得到满意的答案,也不吝将内幕跟嫡子分享,“据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尚县盐铁案跟孙家有关。”

  “孙家?”魏凌洲压低了声音,“太后母族,孙太师?”

  魏相点头,“这只是第一阶段的调查结果。目前有几项证据隐隐指向孙家,但是我尚有怀疑。尚县位置微妙,睿王的生母利贵妃生前的封地正好与之相连。”

  父亲提到利贵妃,魏凌洲沉默了。

  利贵妃是先皇宠妃,她甚至生下了皇长子,也就是睿王。先皇在时,对利贵妃的宠爱远远超过皇后,甚至还不顾大臣们反对,将洛风县赐给利贵妃做封地。利贵妃还曾蛊惑先皇,改立睿王为太子,幸好先皇并没有糊涂到底,太子一直是李禹鸿。

  当年利贵妃死得极不光彩,新皇即位后没多久,利贵妃因害怕太后和新皇报复,自缢于宫殿之内,睿王因此沉寂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来才慢慢好起来。

  直到现在皇家仍旧对睿王有所防备,但是睿王这些年表现得对权利毫无留恋,完全就是一个寄情山水的“闲王”。嘉明帝这才交给他几件不太重要的差事,试探也罢,真要重用他也罢,嘉明帝肯让睿王做事,也间接说明了睿王的“自保”成功了。

  而如今爆发盐铁案的尚县居然和睿王母妃的封地相连,查出来与案件相关的孙家和睿王存在着微妙的对立关系,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藏着猫腻。

  魏相动手倒了杯茶,“且不谈那些烦心事,说说你在青禾县的事吧。”

  魏凌洲看着脸上闪现着“我想听书”的魏相,十分无奈,只好把自己去到青禾县后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不过,他淡化了纪如一的存在。他并非不想让父亲知道纪如一,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错。”魏相夸赞了一句,“身上的伤如何了?”

  “谢父亲关心,已经基本痊愈。”

  “那就好,让厨子多给你弄些补血的饭菜,年纪轻轻的,不要留下病根。”

  魏凌洲想起长秋弄的补血之物,只觉得一阵窒息,但嘴里还是应了一声。

  “太后寿诞在即,你怎么看?”魏相问道。

  “皇上以孝治天下,太后六十寿诞必要大办。各地五品以上的官员俱进京贺寿,这场寿诞定是奢靡至极。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京内已经来了许多人,亦有许多宵小之辈趁机作乱,案件层出不穷,必须加以扼制,以确保京师安稳。”

  魏相哭笑不得,“我不是问这个——唉,算了,你就告诉我对于进献给太后的贺礼,你有什么想法?”

  魏凌洲拨弄着茶盏,“按照往年惯例即可。”

  魏相冷笑,“要是按照往年惯例,我还问你做什么?”

  “那父亲是怎么想的?”

  魏相见嫡子又把问题重新抛回给他,忍不住扶额。

  “贺礼的事稍后再议,我听说,你在青禾县认了个表姐?”

  

  

  

继续阅读:第七十三章 番邦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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