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回到会贤园,拿出八子银铃和铃核一起放在油灯下,打开工具箱开始进行修复,她通过之前小孔将铃核重新装进了球体之中。她轻轻晃动了一下八子银铃,银铃发出悦耳的“叮叮”声,果然不出所料,这枚铃核果然就是八子银铃丢失的铃核!
自己之前的猜测得到证实,让如一感到十分振奋。只要找到丢失的那枚宝石,八子银铃的修复工作就完成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她竟能帮魏凌洲破案。况且昨天她还救过魏凌洲,通过这两件事,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稳固了。
当然,他们之间的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朋友之情。她曾经对魏凌洲心动过这件事,她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如一捧着脸默默憧憬,回到京城后她就可以找机会跟魏凌洲提那件事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可以开花结果,让她既开心又难过。
第二天如一吃过早饭后,就决定履行昨天对魏凌洲的承诺,到县衙去探望他。小元因为那天的事差点吓破胆,无论她走到哪都跟着。她们刚走出裴府没多远,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如一刚要避开,马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停在路边。
让人意外的是,驾车人居然是长秋,那么马车里坐着的难道是魏凌洲?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挑开车帘,魏凌洲微笑看着她,他的脸色仍旧苍白,但比起昨天来说要好看许多。
“你受了这样重的伤,怎么还跑出来了?”如一简直不敢置信,“长秋,你怎么不拦着你家公子?”
长秋一脸无辜,“我拦得住吗我!”
小元双手叉腰,“你不是武功高强吗?还拦不住一个受伤的人?”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两个人又开始拌嘴,如一走到近前,仔细观察了一下魏凌洲,看看他是不是在逞强。
“我真的已经好多了,在县衙诸多不便,所以我就回来了。”魏凌洲含笑说道。
如一不是很信魏凌洲的话,“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只要不做大的动作就行。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那好吧,我正要去县衙看你,有些话想要对你说。”如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魏凌洲。
魏凌洲搓了搓手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心中的躁动。
“上来,我们一起回去。”
如一进入车厢,小元和长秋的争吵还没完,小元坐到了车辕的另一边,长秋警惕地看着她。
“怎么,你还想继续跟我吵?”
小元白了他一眼,“我就要坐在这里,这里风景好。”
长秋呵了一声,呼出一团白雾,“冷的时候可别往我身上靠啊。”
“美得你……”
马车在长秋的嘟囔声中慢慢跑了起来,因为速度不快,坐在车上几乎感觉不到震荡。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棉被,魏凌洲靠在棉被上,手中拿着一本卷宗,但是卷起来没有看。
如一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个样子,跟画本子里的风流病公子真的好像。”
“既是病公子,又怎么风流得起来?”魏凌洲较真,“想必病是假的,风流才是真的。”
“是是是,什么都逃不过你魏大人的法眼。”如一附和。
魏凌洲被如一说得有些囧,他从幼时启蒙起,学的就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做了寺正之后,看的都是《折狱龟鉴》《棠阴比事》之类的书籍,可以说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接触过画本子。他因为从不看闲书的缘故,如一说的东西,他就不太能够理解。
“我……是不是很无趣?”
如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自然不是。”
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公子,前途无量的年轻寺正,竟然会说出这么没有自信的话,这让如一有些诧异。
“我没看过画本子,也不会逗你开心,不像……”魏凌洲把柳小鱼三个字咽了回去。
“易安才思敏捷,断案如神,为百姓昭雪沉冤,人人钦佩,你不用和任何人比,你就是最特别的。”如一认真地说道。
魏凌洲深深地看着她,久久才“嗯”了一声。
马车直接驶进了裴府,直到会贤园才停下来。魏凌洲拒绝让长秋搀扶,下车后慢慢走回房间。看到魏凌洲回到床上,如一才算松了口气。
长秋瞧了一眼魏凌洲,说道:“天气挺冷的,我去取些温水来替公子擦手。纪姑娘若是没事,就先陪我家公子坐一会儿。”
如一也正有留下来的意思,闻言点点头。
长秋离开后,如一拿出修复完整的八子银铃。
“我昨日将捡到的铃核装了进去,果然那枚铃核和八子银铃是一体的,你听。”
如一晃动八子银铃,银铃响起来“叮叮咚咚”,像是小溪潺潺,流水与溪底石头碰撞发出的声响,悦耳至极。
魏凌洲点头道:“既然是这样,就可以确定凶手确实是裴府之人。”
如一点头表示赞同。
魏凌洲接着说道:“其实昨晚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裴府之内可以接触到八子银铃的人应该不少,但是这个人没有直接偷走八子银铃,而是选择调换了八子银铃上的一块宝石,铃核的损坏也不是刻意为之,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首先可以排除,这个人不是为财。”如一蹙着眉冥思苦想,“裴纳言曾说过,八子银铃是裴家的传家之宝,因为他是嫡长孙,所以他出生时祖父就直接把八子银铃送给了他。八子银铃上虽然镶嵌着一些宝石,但其实价值算不上太高,以一个传家之宝来说,它的象征意义比较大。”
“没错。”魏凌洲说道:“我认为调换宝石的这个人,想要破坏的就是这个裴家“嫡长孙”的象征,而不是八子银铃这个首饰。”
“可是我听翠儿说,裴纳言是独子,并没有其他兄弟姊妹,谁会憎恨他嫡长孙的身份?”
魏凌洲低头想了想,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反倒问了如一另一个问题。
“关于柳燕宛说的,裴纳言有离魂症这件事,你怎么看?”
“柳小鱼暗中找大夫为裴纳言诊治过,大夫说裴纳言并没有得病,柳小鱼认为裴纳言和柳燕宛之间有矛盾,所以装出两副面孔来气柳燕宛。”如一说道。
“柳小鱼跟你说的?”魏凌洲面无表情地问道。
如一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耳朵,“他没说过,是我无意中听墙角听来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离魂症其实并不存在,而柳燕宛和裴纳言是至亲夫妻,丈夫稍有不对劲,她就能看出来……”
“所以这两点很矛盾啊。”如一表情迷惑。
“不,只要换一个角度来看,就一点不矛盾。”
“我还是不懂。”
“如果说一开始就存在两个裴纳言呢?”
如一的表情变得毛骨悚然,语气都变得艰涩:“两个……裴纳言?”
“两个相貌相同,性格却南辕北辙的裴纳言,在人们都不知道另一个人存在的情况下,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得了离魂症?”
如一细想了一下,“会!”
魏凌洲的假设太过恐怖,却也合情合理,如果真的存在两个裴纳言,很多想不通的问题就能够解释了。她回想自己碰到过一次裴纳言,和他打招呼,他却丝毫不理。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怪怪的,如果她碰到的是另一个“裴纳言”,他不认识、不搭理,那么这个行为就很正常。
“这么简单的答案,为什么一开始想不到?”
“灯下黑。”魏凌洲说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一问道,“我们要把另一个裴纳言找出来吗?”
魏凌洲摇头,“暂时不能动,会打草惊蛇,现在有了这个思路,我们找人盯住假的裴纳言,另一方面尽快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魏凌洲把长秋叫了进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如一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长秋好奇地问道。
如一涨红了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无助地看了魏凌洲一眼,魏凌洲挥挥手,长秋一头雾水地走出了房间。
“表姐这是怎么了?”魏凌洲柔声问道。
“我……我想到了一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柳燕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另一个裴纳言发生了亲密关系,甚至同床共枕,该怎么办?”
魏凌洲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几乎是无解的,时人注重女子贞洁,虽说比前朝那种丈夫死了,妻子只能终生守寡,不能改嫁的情况好了很多,可是对于失去贞洁的女子仍旧苛刻,有的地方甚至会私自将女子处死,来保障家族的颜面。
如一见魏凌洲不答,脸色慢慢变得晦暗。
虽然难以接受,但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命运。
“你先别急,”魏凌洲说道,“柳燕宛是个聪慧的女子,她早就发现两个裴纳言有所不同,所以你想的事不一定会发生。”
“但愿是这样吧。”如一勉强笑了一下。
“我这么着急回裴府,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我们并不知道假的裴纳言什么时候出现,假如说第一拨黑衣人是假的裴纳言雇人来杀我的,他见我没死,很可能会酝酿第二拨刺杀,所以……”
如一脱口而出:“难道你是要把自己当成诱饵,引他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