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洲拿过来一看，原来那是一封忏悔信，信的落款是庄子的管事孙三福。信上的字迹有些凌乱，词句也有些不通，意思大概就是这些年他一直帮着孙武全作恶，他内心时常不安。这一年来孙武全对很多孩童实施暴行，直到把那些孩子折磨死，他太痛苦了，他不想助纣为虐，所以他决定离开。此外，他临走时带走了一些钱财，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他在庙里给每个孩子都点了长明灯，拿走的钱财会作为灯油钱，让那些孩子早日脱离苦海。
长秋也看了信上的内容，满脸兴奋，“公子，这可是铁证啊。”
孙武全一头雾水，“什么信，谁的信？还有你说什么密室，庄子里没有密室！”
魏凌洲也不跟他废话，“把人全都抓起来，反抗的击晕带回去，下人和护院留在庄子内不得外出。”
孙武全怒吼着反抗，但他那点儿武力值完全不够看，很快就被捆成了粽子。临走前魏凌洲到密室看了一眼，密室就在主卧的下方，里头布置得还算舒服，虽然小了些，但是家具物什一应俱全。
乍一看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些被家具遮挡的地方都有血迹和一些细细的像是被指甲挠过的痕迹，衣柜里放着一些小号的衣物。
再翻开旁边的柜子，里头放着一些古怪的器物，依稀是青楼里恩客调教姑娘用的东西，有的还沾着血。
魏凌洲带着一干人出门，回来时绑着一串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孙太师的嫡子孙武全。这着实惊爆了众人的眼球。
孙太师的嫡子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连高寺卿都要给三分面子的人，一般官员别说绑他了，不小心得罪他都得掂量掂量，以后能不能在京城混下去。
长秋押着孙武全等人进刑讯室时，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窥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担心魏凌洲的……
孙武全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大理寺的宁静。
孙武全进了大理寺并没消停，他还不停叫嚣着我爹是太师，我姑姑是太后，你们对我不敬迟早要完。
面对孙武全的叫嚣，魏凌洲没什么反应。
“孙武全，关于童尸案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得非常充分，你否认也没有用，不如省点力气，配合我录好口供，还能少吃些苦头……”
孙武全又是一番破口大骂，犹如市井赖汉，没有一点要配合的意思。魏凌洲见状也不恼，长秋却有些受不了了。
“公子，我把他扔进大牢，让他在里面吼个够！”
“魏凌洲，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爹饶不了你！”
魏凌洲突然开口，“孙武全，你认识柳小鱼吗？”
“什么柳，什么鱼，从来没听说过。”
“前次你在街边调戏一良家女子，他上前阻止，还打倒了你的几个长随。你为了报复，收买李氏，将他送入京兆尹大牢……”
“打住，打住。你说的那个莽汉我记得，叫什么杨大彪，那么一个小人物，本少爷忙得很，哪有空闲去管他？你说收买什么李氏……我一点不知情。我要是想报复，找人打折他两条腿多痛快，搞那么麻烦干什么？”他突然反应过来，“姓魏的，你这是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推啊，我告诉你……干什么，放开我！”
长秋受不了他的聒噪，推搡着把他扔进了最里面的牢房，让他在里头喊个够。
魏凌洲看着不断挣扎远去的孙武全，低声说道：“果然。”
高寺卿听闻魏凌洲抓了孙武全，匆匆赶来。
“怎么把这个麻烦精给抓回来了，有证据吗？”高寺卿问道。
魏凌洲微微一笑，“此行还算顺利，拿到不少关键性证据。”
高寺卿松了口气，“那就好，陛下钦点你审理此案，你要明白，你的权利大，但责任更重，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鲁莽！”
送走高寺卿后，长秋美滋滋凑到魏凌洲跟前。
“公子，咱们运气也太好了。一次就找到这么多证据，我看孙武全这次死定了。”
魏凌洲挑了下眉，“还真不一定。”
长秋不解，魏凌洲没理他。他正在整理证据，他要将这些证据都写进卷宗内，顺便查缺补漏。
“魏九，这封信是你找到的，你去查查这个孙三福信上所说的是什么庙，还有，供奉长明灯需得真实姓名，你去把名字都记下来。”
“是。”魏九急忙咽下正在咀嚼的肉干，谨慎应答。
魏九走后，魏凌洲手指点了点信纸。
“幸好孙三福良心发现，留下这么一封信，用来指认孙武全就是铁证。”
“良心发现？你把他想得也太好了。”魏凌洲嘲讽地笑了笑，“坏事做多了不会良心发现，只会变得麻木不仁。”
“那他为什么会写这封信？”长秋不解。
“庄子里的下人说孙三福是十几天前走的，这个时间很微妙，也是孙大狗和常余山挖走尸体的时间。要么，就是孙三福发现尸体不见，害怕事情败露，极度慌乱才留下这封信；要么，就是常余山挖尸的时候被孙三福撞见，他们二人杀人灭口，然后伪造了一封信。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可能，这三人都是棋子，为的是把孙家拉入泥潭。”
听到这里长秋忍不住问道：“如果是第三个可能，谁这么恨孙家，还能弄出这么大手笔？”
假如童尸案是针对孙家的一个局，牵涉到这么多条人命，还布置得如此缜密，这得费多少工夫才能做到，实在是难以想象。
“其实看见孙武全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不是他。”
“为什么？”长秋震惊不已。
“孙武全从小也是大儒教育着长大的，他不可能那么蠢。陛下因为太后的原因恩及孙家，孙太师已然位极人臣，孙家两位公子一个在吏部，一个在户部，整个孙家兴盛至极。如果一个弱点都没有，你猜陛下会不会放心？”
长秋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孙武全就是那个弱点！”
魏凌洲说道：“孙武全放浪形骸，名声极差，孙太师最多只是打骂一番，太后也从未管过，已经很明显了。孙武全这些年的作为虽然让人厌恶，但并未越线，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未必是孙武全所为。”
“既然这样，公子为什么还要把孙武全抓回来？”
“跟你说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但办案靠的是实证。把证据呈给陛下，有太后的庇护，孙武全暂时不会死，但孙家一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此举一来能让幕后之人得意忘形，说不定会露出马脚，二来能逼一逼孙家，谁这么恨他们，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公子你好厉害！”长秋听得两眼冒光。
“行啦。”魏凌洲失笑，“你也别闲着，把你找到的那只脚掌和布料碎片给李仵作送去，让他把孙大狗同乡和两名和尚的检尸报告赶紧弄出来，我急着用。”
傍晚时分，魏凌洲揣着一叠厚厚的证据进宫求见嘉明帝，与此同时孙太师接到消息，孙武全被人抓进了大牢。
嘉明帝没想到魏凌洲会在这个时候求见他，更没想到短短时间内魏凌洲就把案子给破了。
魏凌洲跪在地上，“陛下，臣已查明童尸案的来由，这是臣收集到的证据，人证羁押在大理寺的牢房内，陛下可要看看？”
嘉明帝用手指捏着眉骨，“朕有些乏了，你直接说吧。”
“是。”
于是魏凌洲就从归来庙和九幽鬼童说起，说到怎么从九幽鬼童上获得线索，怎么发现的祈福井，井里的尸体和井盖上的彼岸花，无意中得知百戏团的存在，西市遇刺抓到常余山……
陶大力拿着证据，魏凌洲每说到一个点，他就把对应的证据放在嘉明帝面前。
嘉明帝越听脸色越阴沉，到最后黑得堪比乌云。
魏凌洲终于说完，他平静地低下头，“这就是整个案子的经过，请陛下圣裁。”
“这么多条人命！孙家……孙武全他一条命能抵多少条？”
嘉明帝暴怒不已，桌上的琉璃盏被他掷到地下，摔成了碎片。即使他再恩宠孙家，也不可能越过国法，更何况他的恩宠几分是真，几分掺着水，只有他自己知道。
琉璃盏破碎的声音传了出去，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生气，但外面侍候的宫人无不吓得浑身发抖。太后坐着銮驾匆匆赶了过来，见到宫人这个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妙。
刚才她突然接到孙太师的密信，说孙武全无故被抓进大理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大抵是那不争气的东西闯了什么祸，让太后赶紧在陛下面前求求情，就算要罚也罚的轻些。
嘉明帝仍在盛怒当中，突然听到太后来了，就知道太后肯定是为孙家的事情来的。待要不见也不可能，那是他的生身母亲。最近太后身体不适，如果再因此生病，事情就更麻烦了。
所以他只能忍着气请太后进来，魏凌洲跪下拜见太后，太后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魏凌洲的目光往太后的脖颈间瞥了一眼。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太后脖子上戴的正是如一制作的七宝璎珞。
进殿之后，太后就急忙说道：“陛下，大理寺因何要把全儿抓起来，他娘身子弱，他的身子也不怎么好，冬日天寒，那大牢岂是他能待的地方，先把全儿放出来，他是你表弟，要打要罚自是依着陛下。”
太后这番话极为高明，她先卖惨，然后打亲情牌，把触犯国法模糊成自家的亲戚的小打小闹，要不是这次孙武全所犯下的是无可饶恕的重罪，嘉明帝恐怕早就依着太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嘉明帝忍着气道：“母后，此獠乃极恶之徒，母后万不可为他求情，恐伤了皇家体统。”
太后诧异至极，“那是你的血亲，你怎能如此说他？”
嘉明帝不说话，太后只觉得头有些发晕，但是为了侄儿，她还是强撑着。
“陛下，就算全儿这次大错特错，你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总要给他个改过的机会！”
嘉明帝知道，今天不说清楚，他的好母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母后，您非要知道孙武全犯了什么事是吗？我告诉你，孙武全他杀了人，他杀了十几个孩子，那些孩子就埋在孙家为您打造的祈福井里！”
太后不可置信地盯着嘉明帝，两耳嗡鸣，胸口憋闷，眼前发黑。
她重重地倒在地上，嘉明帝愣愣地抱住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叫太医，快叫太医！”
那一晚宫里相当混乱，魏凌洲见嘉明帝忧心太后，就没继续等结果，直接告退。
他为了童尸案，已经很长时间没回相府住过了，今日实在太过疲累，不如直接回相府休息，而且他有些话想要跟父亲谈谈。
骑马路过雁尾街时，魏凌洲往画眉小肆的方向望去，不知怎么，心中冒出一股强烈的思念，以至于连胯下的马儿都挪不动步。
“公子，怎么不走了？”魏九问道。
“你们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回。”说着魏凌洲策马朝画眉小肆奔去。
他忐忑不安地敲打着画眉小肆的大门，他听到了脚步声，恍惚间，他的心跳也跟着那脚步声一起越来越急。
来人停在门前，开口问道，“是谁呀？”
听到这个声音，魏凌洲心口发热，他答道：“是我。”
大门“哗”地一下打开了，如一披着素色的斗篷，散着一头秀发，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易安，你怎么来了？”如一的眼睛映着门口的灯笼，如同闪着星光。
魏凌洲微笑，“就是路过，突然想要看看你。”
“外面冷，进来说话吧。”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魏凌洲看着如一，眼神愈加温柔。
“怎么了？”如一忍不住问道。
“对不住，我还是没有找到小毛团。”
如一面露悲伤，“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要怪只能怪那些做坏事的人，不要责怪自己。”
魏凌洲听着这样安慰的话，心中的难受渐渐被驱散。他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将如一搂在怀中，下巴贴着她的额头，一只手轻触着她散发着香气的秀发。
“如一，我很想你。”
如一一动都不敢动，她静静地依偎在魏凌洲怀中，她的耳朵能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他的气息钻进了她的鼻子，他的大氅透着凉，但靠上去让人心安。
她突然意识到，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他比她小几个月，可是他很高，肩膀很宽，臂膀坚挺有力，像一座山岳一样。让她变成了娇弱的花，柔软的藤，只能贴着他，靠着他，才不会被寒风吹倒。
如一在他怀中慢慢抬起头，魏凌洲看着她，然后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晚风吹拂着灯笼，如意门下俪影双双，那是黑夜才能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