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她的脑中混沌,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她脱去斗篷,呆呆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唇,然后又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抱着被子在床榻上翻滚,恨不能把刚才那段羞窘的记忆整个从脑子里挖出来。
羞归羞,窘归窘,她的心情却是雀跃的。
这就是亲吻的滋味吗?她竟然和易安亲吻了,这世上的事还能有多离奇?
翻滚到半夜,如一终于支持不住睡了过去,那晚她竟梦到了大片的桃花林,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盛开。
这一晚有的人做的是美梦,而有的人做的则是噩梦。
太后晕厥后,在太医的救治下,很快醒来。太医说太后晕厥是情绪失控所致,嘉明帝也不敢再刺激她,没说要处置孙武全,但也没说要放了他。
太后喝了安神的药,宫人在寝殿内点燃了助眠的香料,她很快又陷入沉眠。
她做梦了,梦里先帝刚刚过世,她的儿子登上皇位,她终于能够扬眉吐气地活着,她高高在上地坐在凤位上,昔日的老对手利贵妃跪在她脚下,满心怨恨却只能向她俯首,那种滋味真是痛快至极。
她走下台阶,单手扣住了利贵妃的下巴,看着她那张年过三十,却比十八岁小姑娘还娇艳的脸,心中的恶意如同潮水一般喷涌而出。
“杀了。”
太监走上前,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的绫子。
利贵妃绝望挣扎,眼中倾泻出无边恨意,“你这个贱妇,你不守信用!”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双眼暴突,变成一具动弹不得的尸体,才带着微笑往回走。可是刚踏出一步,便觉得肩膀一沉,一股凉气从脖子后传了过来。
她转过头,利贵妃青紫色的脸就悬在她的肩膀上,眼睛只剩下眼白,她说:“你骗我,你不守信用。”
太后惊叫着醒来,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一样。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快……快去叫太医!”
……
抓捕孙武全的时候,魏凌洲并没刻意对外封锁消息,所以孙太师很快就得知嫡子被抓,而外界也是如此。
魏凌洲在相府住了一夜,第二天孙武全犯事被抓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小元跟如一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表现得十分兴奋。
“太好了,那个可恶的孙武全被魏大人抓走了,真是大快人心。”
听小元提起魏凌洲,如一的心跳有些加快,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于是问道:“孙武全犯了什么事?”
小元眉头一皱,“听说是杀人了,具体什么情况,我等长秋来了再问。”
如一想起上次魏凌洲跟她说的关于孙家的事,孙武全既然已经被抓进去了,大概是找到了确凿的能够定罪的证据。孙武全是孙太师的嫡子,按理说皇上和他还是血亲,孙武全算得上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有了这层关系,他此次犯下重罪,皇上会对他依法惩治,还是法外施恩?
如一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见齐书玉扶着东西从屋子里走出来。齐书玉最近的状态一直未见好,如一真的害怕,如果小毛团永远找不回来,她这个性格格外执拗的师姐会不会因此想不开。
如一跑过去扶住齐书玉,“师姐,你怎么出来了?”
齐书玉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我出来喘口气,屋里有些闷。”
“那好,我陪你到院子里走走。”
齐书玉走得很慢,如一边走边和她聊天。
“师姐,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在街上调戏你的混蛋吗?”
“记得。”
“听说他杀人了,现在人被关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说不定哪天就会挨刀。”
齐书玉笑了笑,“那敢情好,恶人就应该有恶报。”
如一突然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师姐,最近师父不怎么吃饭,人都饿瘦了一圈,马上就要过年啦,我怕他再病倒。他不听我这个做徒弟的话,要不还是你亲自去劝劝他,让他好歹每顿多吃点儿。”
齐书玉的眼圈一红,“阿爹不肯吃饭,肯定是因为忧心我和小毛团。”
“师姐,你可别这么说,对于师父来说,你和小毛团都是他最珍视的亲人。虽然……小毛团暂时不在这里,你才更应该振作起来,只要小毛团还活着,总有见面的一天。”
“如一,你不用劝我。”齐书玉低头苦笑,她本来是个倔强骄傲的性子,小毛团丢了之后,她的棱角仿佛一夜之间就被磨平了。
“道理我都知道的,我和阿爹都需要时间……不过你放心,我会劝他的,我不能失去孩子,再失去阿爹。”
如一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臂。
齐书玉抹掉了眼角的泪,“如一,以前是我太任性,这么多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阿爹身边。”
如一微笑,“师父养育我长大,教给我本事,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另外一个父亲,而你就是我姐姐,往后我们一同奉养师父终老。”
齐书玉热泪盈眶,她哽咽着说:“好。”
齐明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也不禁老泪纵横。他曾经贴心的女儿回来了,可这代价未免太大。
今天的早朝氛围分外让人窒息,嘉明帝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而孙太师站在朝臣们的前列,等于是杵在嘉明帝的眼皮子底下,一整个早朝下来,孙太师汗流了一层又一层,腿软到几乎站不住!
早朝过后,孙太师拖着酸软的双腿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被陶大力给叫住了。
“孙太师留步,陛下请您到御书房一叙。”
孙太师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跌倒在地。昨夜他十万火急的给太后送信,为的是让太后给孙武全求个情。嘉明帝十分敬重太后,一般来说都会给太后这个面子。但是他昨夜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孙武全被放回来,他就知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孙太师连夜行动,亲自到大理寺要人。孙太师的官位比高寺卿高了两级,孙太师直接拿官位压人,谁知道高寺卿态度十足客气,却拿出了皇上的圣旨。这下孙太师知道了,他儿子不止犯事了,犯的还不是小事。
再看嘉明帝在早朝上的态度,孙太师一颗心凉了半截。
孙太师战战兢兢来到御书房,刚进大门就跪在了地上。
“太师这是何意?”嘉明帝的声音凉得像窗外的雪。
“老臣……老臣向陛下请罪,逆子孙武全罔顾法纪,不思君恩,做错了事,还请陛下责罚。”
嘉明帝冷哼一声,陶大力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颇有厚度的卷宗。
“看看吧,这就是孙武全做下的好事。”
孙太师拿起卷宗开始看,看着看着就开始抖动起来,若不是卷宗上的主角是他儿子,他简直难以相信有人会作出如此禽兽不如的罪行。可每一条证据都是那么翔实,人证物证一个不差,形成了几乎完美的证据链。
“太师,你告诉朕,为了满足心中兽性,一连杀害十几个孩童者,按照国法该怎么判?”
“应……应判斩、斩立决……五、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孙太师颤抖着放下卷宗,头上的冷汗也不敢擦。
他突然抬起头,膝行两步。
“陛下,全儿他虽然顽劣,但他不可能杀人,臣可以以性命担保,此案定是另有隐情。那魏凌洲年轻识浅,请您另派可靠人选,重新彻查此案!”
嘉明帝靠在椅子上冷冷地打量着孙太师,“你不服?”
孙太师脸色凄楚,“陛下,这毕竟干系到小儿的性命,老臣恳请陛下,再给小儿一次机会。”
“如果还是同样结果呢?”
孙太师一咬牙伏下身,“如果还是相同结果,老臣便亲手了结这个逆子,老臣教子无方,到时也不敢腆颜为陛下效力。”
“好,那这个案子就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一同负责,你记着,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老臣要见那逆子一面,亲耳听听他的说辞,请陛下允准。”
嘉明帝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孙太师知道这是同意了,稍微松了口气。
“老臣告退。”
孙太师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看到卷宗的内容后,他的脑子就处于缺氧状态,一切应对都是身体的本能。
那么翔实证据链,就算刑部介入会有其他结果吗?假如孙武全真的做出这种事,不止他孙武全完了,整个孙家都要跟着他一起完蛋。
他能怎么办?除了跟那个小兔崽子共进退,也没有其他办法。
不行,他一定要亲口问问,这事到底是不是那小兔崽子做的,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也不用挣扎,大家一起洗干净了脖子等死吧。
一想到孙家的百年基业可能毁在孙武全的手上,孙太师就恨不能回到过去,把刚出生的孙武全扔尿盆里溺死。
孙太师再一次来到大理寺,高寺卿知道这是嘉明帝默许的,所以放行了。
孙武全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待了一夜,牢房里又黑又冷,还不时能听到其他犯人的呻吟声和某种小生物的“吱吱”声,他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时吃过这种苦?这一夜不是大声叫骂,就是瑟瑟发抖,足足折腾了一晚。
孙太师走进大牢时,看到的就是孙武全蜷缩着身体躺在稻草上的模样。
听到有人来,孙武全抬起头,看清站在外面的是孙太师,他一个箭步就蹿了过来,手指紧紧握住铁栅栏,两个眼睛直冒星星
“爹,你是来救我的吗?爹!”
孙太师忍着气,吩咐狱卒:“把门打开。”
狱卒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打开牢门,然后退了出去。
“爹,咱们回家吧,孩儿又冷又饿,大理寺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特别是那个魏凌洲,您一定要帮我教训……”
“回什么回?”孙太师一声咆哮,抬手狠狠扇了孙武全一个耳光,“逆子,你尚不知孙家已经大祸临头!”
孙武全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太师,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爹……”
“孽畜,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杀人了?”
“我没有!”孙武全委屈反驳,“孩儿……虽然混蛋了些,但从来没做过杀人的事,他们冤枉我!”
孙太师勉强压下一口气,“皇上命魏凌洲查童尸案,结果魏凌洲查出此事与你有关,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么这背后之人绝不简单。我看过证据,桩桩件件堪称天衣无缝,背后之人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冲着我们整个孙家来的。”
“孩儿敢以性命发誓,绝不是孩儿做的!孩儿不会那么蠢。”
“没那么蠢还被人钻了空子?”孙太师白了孙武全一眼。
孙武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孙太师的大脑在飞速转动。
“这个案子是有人故意设计的,想要翻案就没那么容易。为父倒是下了一招错棋,让刑部介入很可能让案子就此定案,孙家就再也没有翻身机会。”
孙太师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孙武全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
“现在你的案子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先找到幕后之人!”
“爹,那应该怎么做?”
“和魏凌洲合作!”孙太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