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将刚泡好的咖啡放在了办公桌上，语气不容置疑。
“还是不行，重新做。”
金佳艺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跟沐暖芯对视了一眼，这可是她们修改了三天的结果，居然又这么轻易地被否了。
该不会是之前她们俩把她惹恼了，所以故意针对吧？
沐暖芯本不想反驳，但是三天下来，桌面上和垃圾桶里已经堆满了被米歇尔毙掉的初稿，她跟金佳艺就没听这个女人说出过一个“行”字。
“米歇尔小姐……”沐暖芯思考了半天，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您……能不能给我们提点建议，或者点个方向什么的，这样我也好朝那方面努力努力。”
“我说话难听，只是觉得看着不顺眼，”米歇尔撑起胳膊托着腮，眼角一挑，“至于有什么硬伤，可能看上去太廉价了。”
“廉价？”沐暖芯皱了皱眉头。
她的初稿是一张海报，金佳艺的则是广告页册，但都基本是以古典兰花为底图，上面缀以如“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之类的字句，沐暖芯还别出心裁地加上了其他中国元素，诸如流苏青瓷，这就是平常做文案最基本的方法，况且这次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已经算是尽力了，看上去也没有米歇尔说得那么low吧？
之前她和金佳艺还以为是元素的问题，不停修修改改，可就是不知道症结在哪里。
“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廉价，我是指这样的文案让人很难对产品引起兴趣，”米歇尔将一只手伸了出来，立在桌面上，“我举个例子好了。”
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指甲，米歇尔最近似乎也对这方面很感兴趣，连美甲都做成了中国风的样子。每个甲片上都是水墨风格的事物，诸如石块与其上附生的兰草，一棵树，一副棋盘，一个老人。
“你们的设计就像是这个样子，”米歇尔张开了五指，展示给她们看，“很散乱，完全没有整体性，看上去很美，但是禁不住推敲。”
她又将五指并拢，只见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正描绘了一副迷你的老人在树下下棋的国画，大拇指的甲片上正好是一只飞翔的雁，与整体相得益彰。
“这样才算是一个整体，设计要有逻辑，不要想到哪里做到哪里。”米歇尔一字一句道，在工作这件事情上她还是相当认真的。
“可是以往……”金佳艺争辩道，以往这个品质的文案已经能在公司里打相当不错的分数了。
“我知道，我在来到公司之后就认真观察过每个人的作品，我明白这是公司惯常的设计方法，”米歇尔打断道，“这样单调的风格早就应该改革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坚持要把这个主题留下来的原因。”
沐暖芯愣住，那天米歇尔还在会上极力支持她，原来支持留下这个主题的是米歇尔。
米歇尔啜了一口咖啡，昂起头：“CO集团现在确实在奢侈品服饰之类的许多方面做得很不错，拥有相当大的消费人群，但是不能就此踏步。现在的业绩事实上只是针对我当时提到的那些X大无脑的名媛们，真正有涵养的上层人士是看不起我们产品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包装，包装得不够用心。”
她用指节叩了叩桌面：“文案就是我们的包装，决定了客户看到产品的第一印象，现在的文案水准只是能够清楚表述出产品的特性，但是这不够生动，看不到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米歇尔想起她回国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某人的指派，一方面也是她自己的愿望。
当她在远隔一片大洋的米国四处采风寻找灵感时，一副珍藏于当地一家小小画廊的画作吸引了她。那是一张似乎很旧的华夏国女人的画像，端庄优雅，嘴角微微抿起，一身旗袍，让她想起远在国内的同行兼好友秦鸥，带着一股独特的东方美。但这还不足以令她有动力买下这幅画作，那时那家画廊的老板——一个有些佝偻杵着拐杖的老人在旁边向她娓娓道来这个女人的遭遇。她在异国他乡听完了一个关于女佣和少爷相爱但爱而不得，最终香消玉殒的故事，最后拍下了这副名为《兰》的画，也下了决心要回到华夏国。
米歇尔抬头看着沐暖芯，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沐暖芯的脸跟画中的那女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可能是她的错觉。
“你们需要一个故事，”米歇尔抬眼，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讲故事向来都最能引起兴趣。你们要明白我们面向的客人群体大部分都是接受了西式教育或是心态较为浮躁的，这样平淡地摆出产品，他们只会关心好不好看，含金量多少，是什么同款。”
“所以要告诉他们那就是独一无二的。”沐暖芯喃喃接话道。
“是的，”米歇尔似乎很赏识地看了她一眼，从自己的抽屉中取出一个信封，扔在面前，“这是我以前的作品，你们可以试着参考一下。”
沐暖芯和金佳艺又对视了一眼，将那个信封收起。
这时米歇尔似乎又接到了什么紧急电话，接起之后脸色立刻变了，急匆匆便离开了。
沐暖芯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还是静悄悄的。萧子然将手机又还给了她，幸好上面的号码并没有被他发现。
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出现了。
“我总觉得她还是在故意针对咱们，”金佳艺撅起嘴，将打印出来最新被淘汰的稿子折成了纸飞机，百无聊赖地扔向垃圾桶的方向，最终不幸在旁边的地面上坠机，“都改了多少遍了，我真是惹不起这姑奶奶，居然还要我们编故事。”
金佳艺算是为数不多跟慕青关系没有那么亲密却能坐上组长位置的，也是因为她的能力比其他花瓶要高一些，做事也认真听话。林志玲还是挺赏识她，很多重要的资料都交给她保存——当然，是几天之前，现在那些资料包括当时米歇尔想要的“热恋”配方全部暂时转交给辛雨菲保管了。
沐暖芯总觉得林志玲跟米歇尔关系有些微妙，在别人面前像是很熟悉，但是有种当初她和沐晓雪之间磕磕绊绊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
自从沐暖芯被调来这个新的办公室，就再也没收到林志玲的一次“召见”，那天晚上聚会之后也再没见过她。
“不会的，米歇尔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想到了比我们更好的创意，在引导我们呢。”
沐暖芯将信封的口打开，里面是一张设计图稿，看得她愣了一下。
怎么会？
……
萧子墨缓缓睁眼，黑曜石般的眸子短暂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一片漆黑。
头疼欲裂，痛得他皱了皱眉。
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却发现连抬头都做不到。似乎被绑缚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脖颈和手脚都被绸缎固定着。
该死，谁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萧子墨复又闭上眼睛，头痛好像缓解了一些，一些片段断断续续涌入脑海。
他昨晚被那女孩带进一个包厢中之后，她绝口不提安云澈的事，只是排开了一排大约十杯鸡尾酒，让他“喝够了我就告诉你”。
萧子墨最清楚自己的酒量，他自然不会傻到真要跟这姑娘拼酒，那包厢也处在酒吧一个隐蔽的地方，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存心等着他这只蠢兔子撞上门来。
真要在那种地方除掉喝醉酒的他，简直太简单了。
萧子墨当下便想要离开，那姑娘竟也没出言阻拦，没想到在临近酒吧出口的地方遭重了。似乎有什么钝器击打了他的后脑勺，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咔哒。”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声，随后是有谁把门推开的声音。
萧子墨眯起眼睛：“是谁？”
来者被这句话问得停住了脚步，随后巧笑嫣兮：“让你这个客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我这个主人是不是当得太糟糕了？”
那声音酥软绵柔，并不是昨晚的姑娘，一听便是混迹此地已久的风尘女子，萧子墨皱着眉，他最讨厌这样的女人。
“有这样将客人捆缚起来的吗？”他质问道，又用手挣脱了一下，挣扎不开，“这儿到底是哪？”
“哼哼哼……”那女人悠然笑着，并不回答，但显然不怀好意地将房内电灯开关打开。
萧子墨感觉到自己上方有一盏灯亮起，一下子愣住了。
那不是一盏普通的灯，而是一盏老式吊灯，灯色昏黄，伴随着摆动明灭不定，跟他勉强能看见的现代化摆设显出满满的违和感。
但是萧子墨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感，脊背发凉，这盏灯和记忆中阿珠去世时的那盏仿佛重合在了一起，让他呼吸急促。
“怎么，一盏灯而已，调节调节气氛。”
那女人款步走来，萧子墨更是瞪大了眼睛。
她身着一袭宝蓝色礼服，荷叶边裙摆几乎拖地，丝绸的材质泛着光泽，胸口还别了一枚精致的天鹅状钻石胸针。细长白皙的脖颈，艳丽的红唇，鼻子以上覆盖了一层猫女的面具。
不可能！这是他为她量身定做的礼服……
萧子墨咽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