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子宛最懂朕。”崇真帝揽她入怀,“这几日朕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得安生,还是子宛这儿最叫人舒心。”
“陛下可有去看望母后?听说母后近来身体大好,人也精神多了,可惜臣妾去请安时母后仍是不愿见我,陛下替臣妾瞧瞧母后可好?”
“母后上了年纪,人也固执些,明日下了早朝朕便去探望她。”
“那就好,不过陛下千万别提臣妾的事,省得气着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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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的早朝,崇真帝又是大发雷霆。
北地传来急报,深夜突降大雪,厚厚的积雪压塌了不少房屋,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睡梦中因寒冷而去了。
崇真帝将急报狠狠的甩在桌上,“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想着立储?朕的子民、大盛的百姓正在受苦受难,你们却为了一己私欲争得头破血流,妄顾天下人的安危,真是其心可诛!史官何在?”
“臣在。”
“把这些贼人的所作所为给朕全都记下,也让后世瞧瞧,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都做了什么好事!赈灾一事迫在眉睫,朕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若是拿不出章程来,都给朕滚蛋!”
看似暴跳如雷、实则松了一口气的崇真帝“怒气冲冲”的出了大殿,抬脚便去了圣明皇太后所在的长春宫。
几个戴着半张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侍女正安静的侍立在侧,按照宫中的规矩她们如此扮相未免逾越,然侍女只是其对外宣称的身份而已,她们的真实来历,却是一名号称“玄姑”的女道姑的弟子。
十道九医,一年前圣明皇太后身染疾病,连太医都说她可能不久于人世,却是太后的娘家侄子听闻玄姑的医术精妙,跪了一天一夜才将人请进宫中,果然,见到病入膏肓的太后,玄姑不慌不忙,以自己独创的心经为辅,并将真气注入金针之上,成功救下了太后的性命。
醒来后的太后在得知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后,便欲将其留在宫中,虽然打着报恩的名义,说是要助她将道家发扬光大,实则是畏死,有这样颇通岐黄之术的大师在,以后即便发病也能得到及时的救治。
然而玄姑却拒绝了,她说自己出身草莽,习惯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不过她有几个女弟子,医术与她一脉相承,若是太后不嫌弃,她会将几个女弟子留在宫中侍奉太后。又说太后既然在她施了针以后苏醒,以后只要好生调理,不大喜大怒,可保十年无虞。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去意已决,太后也就不再说什么,总归有她的弟子在,也能安心些。
就这样,玄姑的女弟子便在长春宫住下,又圣明皇太后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格外惜命,知晓她们个个懂些医术,索性就叫她们在身边侍候着,不过这几人到底同寻常的宫女不同——都是良民,也不曾签过卖身契,索性便叫她们戴上面纱示人,人称一声“女姑子”。
“儿子给母后请安,”崇真帝扫视了一眼这几个体态秀美的女姑子,“这几日儿子忙于朝政,竟没顾得上探望母后,母后身体可还安好?”
若说圣明皇太后这辈子最庆幸的,莫过于她一朝侍寝便生下了皇子,且儿子对自己孝顺有加,这会儿见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荡开了,“安好,安好,母后身边有这么多人伺候着,日子真是顺心极了。我儿日理万机,莫要为了母后分心。”
崇真帝叹了一口气,“儿子如今也只有在母后这儿讨得些许安宁了。”
圣明皇太后是个护犊子的,前朝后宫虽然互不干预,可那大臣血溅当场之事她也有所耳闻,见儿子一脸疲态,眼底的黑眼圈也不知几日没有睡好了,当即气呼呼的拍着桌子,“我儿正值壮年,他们就这么等不及了?此事皇儿若是不宜出面,便由哀家出面,治他们一个犯上之罪。”
“还是母后想着儿子,”崇真帝将热茶一饮而尽,舒服的叹了声,“母后放心,儿子自有分寸,若是真到了需要母后出面之时,儿子会着人过来的。”
“我儿是天下之主,岂能受这帮贼子的胁迫?”圣明皇太后怒目而瞪,“哀家倒要瞧瞧,这一个个的,是活腻歪了不成!”
“不过,”圣明皇太后忽然话锋一转,“哀家听说北地受灾,若是赈灾得当还好,可若是受灾严重,难保不会被人同立储扯上干系。一想到吾儿心系天下,一腔赤诚却被人算计,哀家便甚是痛心。”
“母后是说……”
“我儿励精图治,然哀家的诸位皇孙中,除了小五竟无一才干,为了我大盛的千秋基业着想,皇儿还是早做打算。”
说着,圣明皇太后竟掉下了眼泪,“额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到先皇早早的去了,留给我儿一堆烂摊子,害的吾儿年纪轻轻便白了双鬓,吃了那么多苦头方有今日,额娘心里苦哇!”
崇真帝最见不得自己的亲娘掉泪,他总能想起当年两人相依为命,圣明皇太后堂堂妃嫔,却连皇后身边得宠的女官都不如,方才心里那一点怀疑也去了大半。无论何时,她总归是自己的母后,这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的到底想必她比谁都清楚。
“母后,”在圣明皇太后的亲情攻势下,崇真帝终于松了口,“立储之事儿子早有打算,但却不能现在定下,不然朝臣逼迫朕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这个先例决不能开!”
“我儿既然心有成算,那母后就放心了。”圣明皇太后见好就收,“母后叫小厨房熬了你最爱喝的莲子羹,这几日辛苦我儿了。”
崇真帝朗笑一声接过,“还是母后这儿的莲子羹熬的恰到好处,朕平日里想喝,御膳房的人总是煮的过于烂软,反倒失了原本的滋味。”
母子二人一起用了早膳,吃饱喝足的崇真帝又小坐了会儿,方才背着手不紧不慢的回了早朝的勤政殿。
算算时间,距离他方才生气离开刚好一个时辰。
崇真帝在龙椅上坐下,清了清嗓子,“诸位爱卿可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
“回皇上,”户部尚书站了出来,户部主管赋税,他出面倒是合情合理,“微臣以为,北地大雪,为安抚受灾的百姓,朝廷理应派出钦差大臣前去赈灾,以示陛下仁爱之心。”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不过,爱卿以为该派谁去?”
“启奏皇上,”左宫正突然站了出来,“微臣以为,赈灾之事非同小可,五皇子温良恭俭,宅心仁厚,合该出任钦差大臣,代表陛下前去赈灾!”
他说话的功夫,户部尚书恭敬的向崇真帝行了一礼,然后便退到一边——他向来保持中立,既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剩下的就不归他管了。
“好!”崇真帝一拍大腿,“左爱卿此言有理!赈灾之事不可小觑,来人,传朕旨意,三皇子讷言敏行,特封为钦差大臣,明日一早便启程!”
圣旨一下,五皇子党皆傻了眼,这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可是方才陛下不还是十分赞同左大人的建议吗,怎么突然变了心思?
左宫正算盘打的响,如今争储进入白热化,五皇子急需建立自己在百姓中的威望,赈灾之行正是个很好的机会,若是此行顺利,五皇子的储君之位会更加顺利。
可惜他忘了,崇真帝最是个凭借自己喜好做决定的帝王,先前被一众大臣逼迫,已经激起了崇真帝的逆反心理,这会儿更是无师自通,找到了对付这帮大臣的法门——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最终拿主意的还是朕,只要朕不松口,你们就拿朕没办法。
这会儿崇真帝装傻充愣的本事简直唬得大臣们一愣一愣的,有心再说什么,然而圣旨已下,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了。
君臣互不相让了几日,改变对策的崇真帝终于取得了暂时的胜利,退朝时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他破天荒的去了天牢,亲自带着人将三皇子放了出来。
在天牢里被关了几日,三皇子有些蓬头垢面的,不过精神还好,见到崇真帝不禁掩面而泣,“儿子,儿子实在没想到,父皇会来看儿子,都是儿子不孝,让父皇忧心……”
从前三皇子看不惯崇真帝处处宠信佞臣,总是出言相劝,然而忠言逆耳,听在崇真帝耳中便觉得这个儿子是在和自己唱反调,对三皇子也喜欢不起来。
如今三皇子稍稍示弱,当着众人的面痛哭流涕,说起来不是什么雅事,崇真帝却觉得此子肖父,十分难得,甚至不顾三皇子身上的污秽,十年来头一次抱了抱这个唯一的嫡子,“吾儿受委屈了,北地雪灾,朕已命你为钦差大臣,明日便启程。待到赈灾回来,朝中再无人敢欺你。”
三皇子又哭又笑,眼中满是对崇真帝的感激和濡慕,“父皇相信儿子是无辜的?父皇放心,儿子定不负您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