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裴秀容不过是着了凉,过上几日就好了,谁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一直发着低烧,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来。
心急如焚的长宁院众人立刻去请了荣大夫过府替裴秀容诊治,然而荣大夫也没瞧出什么来,只当是裴秀容身子骨弱,嘱咐她平时多下地活动活动。
这天夜里,听着裴秀容压抑的咳嗽声,在隔间当值的夏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听说取来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入药,有助于增强药效、缓解喉疾,一向行动派的夏竹悄悄起身穿了鞋,去茶水间取了个茶杯,用绸巾裹上,打算去府中的池塘看看。
此时已经过了四更,天色微微亮起,夏竹出了门,无须掌灯就能看见路,她便揣着怀中的茶杯,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
裴府这宅子虽然不能同什么世家大族相比,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从在这里住下,裴正肃便叫人重新修缮了一番,连池塘里的鱼都是后来叫人买来专门放进去的,池塘边的亭子上还挂着裴正肃亲自手书的匾额。
虽然夜色最深之时已过,可孤身来此,夏竹仍然有些提心吊胆——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总能想到鬼怪一说,不由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她刚靠近池塘,忽然听得一阵女子的呜咽声,那哭泣声在池塘上方久久回荡,只听得夏竹一个寒噤——若是把冬雪也带上就好了,至少还能壮壮胆。
正想着,夏竹放轻了脚步,想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哭声却骤然停了,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那声音,居然是春杏在说话!
夏竹蓦地加重了呼吸,好在池塘边蛙鸣声、草丛里昆虫的叫声不绝,她并没有引起春杏的察觉。
接着,另外一道夏竹永远也不会听错的声音响起——“什么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你把我叫到这里,不会只是来同我唠些家常吧。”锦绣不难烦道。
“你少装糊涂!我问你,那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姑娘吃了以后,身子越来越不好?”春杏提高了音量,听上去十分惊慌。
“都说了是那药是补药,补药你总该知道吧?大补之物,以你家姑娘的身子骨,没准是虚不受补呢。”
“你别装了!”春杏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你在里面动了手脚,不然姑娘怎么会病倒?”
说着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哭泣中夹杂着深深的懊悔、无助和惶恐。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锦绣本来就心中有鬼,大晚上的听她哭得这样幽怨,锦绣只觉得身上发毛,连忙去拉她,“你别哭了!”
春杏死死的攥住她的手不放,披头散发的模样就像是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眼神狠厉,“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锦绣猝不及防,竟被她一下子拽倒在地,春杏疯的似的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姑娘对我有恩,若是姑娘真出了事,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
“咳咳,”被人掐住了喉咙,锦绣使劲的挣扎着,可平日里好吃懒做的她哪里能比得上手脚勤快的春杏?没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就在她以为她的这条小命今天就要栽在这里时,脖子上的那双手突然松了劲,春杏拽着她的头发,模样阴恻恻的,“你到底说不说?”
“我说,咳咳,我······说。”
终于得了解脱,锦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看向春杏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惧意——什么叫做咬人的狗不叫,她今儿个算是明白了。
“前,前些日子田婆子来,交给我一包药粉,让我想办法喂给大姑娘吃。可平日里大姑娘身边都有人守着,我根本靠近不了,田婆子便同我说,你与李家三公子私下见过,只要借着李家三公子的名义给你送东西,让你转交给大姑娘,你一定不会发现。到时再将那药粉撒进去······这事便成了。”
眼看着春杏的眼神像淬了火似的,锦绣只觉得颈上那道手印又疼了起来,“我真不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我只是听田婆子说那药吃了会让人浑身无力,不至于要了命,想给大姑娘一个教训而已,我没想过害人的!”
“那你为何不早同我说!”春杏步步紧逼。
“我,我······反正那药是你亲自端给大姑娘吃得,只要我小心些,有太太在,这事总不会落到我头上。”
“你,你做什么!”话音刚落,锦绣突然尖叫出声,夏竹踮起脚努力张望着,只见春杏拖着半坐在地上的锦绣,竟是将她的头狠狠按进了水中!夏竹捂着嘴巴,刚想跑过去,却见春杏又拽着锦绣的头发把她拉了出来,“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没,没有了。”浑身是水的锦绣连忙挥着手臂。
“真的么?”春杏作势又要把她往水中按,锦绣大惊失色,“我说,我说!我只知道太太要对付大姑娘,不仅咱们府上,那平成伯夫人还有李三公子都和她是一伙的。我先前偷听到太太和田婆子的讲话,说是伯府的大公子需要钱疏通关系,两家便合起伙来做了个局,想夺了大姑娘母亲的嫁妆!”
“哈哈,哈哈哈哈!”春杏松了手,跪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是我,是我害了姑娘!”
被她折腾了半天,差点丢了小命的锦绣趁她不备,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跑远了,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就好像后面有人要追杀她似的。
躲在一旁偷听了全程的夏竹,看着跪在地上懊悔不已的春杏,眼中早就没了温度——纵然是我不杀伯仁,可姑娘却差点因她丢了性命,以后,怕是不能留她在姑娘身边了。
等到春杏失魂落魄的离开,夏竹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方才回了院子。
她刚一推开门,正好看见裴秀容身着一身单衣去倒茶,“姑娘,”夏竹叫道,“您怎么不唤奴婢一声?”
裴秀容脸色苍白,唇上也没了血色,朝着她微微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家姑娘还没病到那个份上。”
然而夏竹已是泣不成声,“姑娘,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总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您何至于这般?都是奴婢害了您!”
先前裴秀容就想问了,这夜深人静的,夏竹却是连外衣都穿好了,原以为她是睡不着出去走走,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裴秀容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你莫要哭,发生什么事了,同我说说吧。”
想到自家姑娘还被蒙在鼓里,夏竹哭得更厉害了。
终于,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裴秀容才知她今日这般并不是意外,而是王氏在蓄意谋害她,就为了那些身外之物!还有春杏,纵然她不是有意为之,当听说她为了李文远连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了,裴秀容真的是从心里感到失望不已。
“夏竹,你先去歇着吧,我想静一静。”
“姑娘,”夏竹结结巴巴的劝道,“您如今正病着,千万不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动气啊!”
裴秀容苦笑一声,“我明白,只是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你且下去吧。”
“是。”
隔天一早,一夜未睡的裴秀容带着夏竹出了裴府,直奔折颜阁。
正组织铺子里的小伙计收拾卫生的秦叔慌忙迎了出来,“姑娘怎么一早便过来了?听闻您这几日身子骨不太好,怎么不在府上好好养着?”
裴秀容苦笑一声,“再养下去,秦叔您怕是见不到我了。”
“怎至如此?”秦叔大惊,“莫不是那毒妇又对你······”
裴秀容微微颔首,“秦叔走南闯北多年,可认识一些精通旁门的医师?我也是最近才知我这不是病,而是叫人下了毒。”
“这个毒妇!”秦叔猛地站了起来,“让我想一想,我记得当年去蜀地曾遇见一个怪人,他似是对这一道颇为精通。”
裴秀容摇摇头,“若是等找到那位先生,秀容恐怕我命休矣。事已至此,只能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了。”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那位秦叔口中的怪人想必也是走南闯北、行踪不定,若是指着那人救命,那还不如自救来得痛快。
三天后,正侧卧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的王氏忽然被一声惊呼吓得身形一晃,继而不满的瞪着来人,“你个老货是不想活了!”
田婆子双手颤抖着举着一方帕子,“太,太太,您瞧瞧这个。”
王氏瞥了她一眼,“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一把将那帕子从田婆子手中夺了过来,放在手里方知触感不对,原来这帕子里还包着一物。“这,这不是珍儿的手镯吗,怎么跑到你这里来了。”
田婆子一脸惶惶,“太太,您再瞧这帕子。”
王氏翻来覆去的查看着,“这是上次珍儿亲自绣的帕子,上面还有她的字呢。这些都是珍儿的贴身之物,你拿过来做什么?”
田婆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太太,二姑娘她,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