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将那方子赠予我?”
顾明玉心思转的很快,“实不相瞒,这方子乃是我一好友教给我的,并不外传,不过既然夫人喜欢,我可以每隔几日调一些给夫人送来。”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对了,我让厨房做了一些你爱吃的点心,你要不要吃用些?”
“不用了!”顾明玉陡然拒绝道,似乎是觉得自己失态了,又解释着,“不用了,我想起今日还约了子白去街上逛逛,夫人的好意,明玉心领了。”
裴秀容也不强求,“出门在外,多备些人手。”
顾明玉看了她一眼,嘴角敷衍的扬了扬,“知道了。”
其实顾明玉哪里真的约了顾子白出门,不过是随便找的借口罢了,反倒是对那熏香极为上心,从裴秀容这儿离开不久,从前总在她身边伺候的瑾儿便恭敬的捧着一个宝盒过来了,“夫人吉祥,这是大姑娘让奴婢送来的。”
夏竹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随手赏了她一把铜钱,瑾儿面露欢喜的收下,然后就退了出去。
但凡是顾明玉叫人送来的东西,裴秀容都不敢以等闲视之,连忙请了郭嬷嬷掌眼。郭嬷嬷叫人将那熏香点上,用手微微扇着风,好闻得更清楚。
良久,郭嬷嬷一脸痛惜,“这香料都是上好的,偏偏里面添了一味麝香,且味道过于浓郁,想来是人为的调大了剂量。麝香之物本就对女子有害,对寻常女子有不孕的危害,若是怀了身孕,也极易滑胎。夫人,大姑娘的心思实在歹毒!”
裴秀容嗤笑一声,“难怪她这般殷勤,原是一早就存了坏心思。先前送了那有毒的帕子还不够,竟然在香料上也做了文章。”
先前裴秀容不过是顺口一提,毕竟那帕子上的香气特意让郭嬷嬷瞧过了,没有危害。后来顾明玉主动提及送她香料,也以为是顾明玉顺水推舟罢了。现在想想,分明是担心那帕子见效慢,又起一计来害她,真真是心思险恶!
“嬷嬷,”裴秀容阴沉着脸色,“恐怕要劳烦你去走一遭了。”
到了晌午,刚刚批复完一堆公文的顾远卿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清闲,忽然听人来报,说是夫人身边的夏竹和郭嬷嬷来了,顾远卿一愣,“请她们进来。”
郭嬷嬷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老爷开恩,给夫人一条活路吧!”
“嬷嬷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来!”顾远卿连忙过去扶她,他是知道郭嬷嬷在裴秀容心中的地位的,也算是裴秀容十分敬重的长辈,不好就这样受了她的大礼,更何况……
“可是有人动了坏心思?”
郭嬷嬷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那方帕子,还有来之前裁下的一小快香料递了过去。
“奴才在宫里多年,也曾经听说过后宫的一些秘辛,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也让奴才碰到了。这帕子上叫人用夹竹桃汁泡过,那熏香里也加了过量的麝香。前者能让人先是嗜睡,然后中毒而死,后者则绝了女子怀孕的可能。老爷,您说说,这人安的是何心思?”
顾远卿大怒,“这些都是从何得来的?”
郭嬷嬷伏下身子,重重的磕了个响头,“那帕子,是昨日大姑娘亲手交给夫人的,还有这熏香,也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瑾儿送来的。”
顾远卿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良久,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嬷嬷先把东西交给顾文保管吧,我会给阿容一个交待的。”
顾明玉好歹也是顾远卿的亲女,虎毒还不食子呢,知晓他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郭嬷嬷又连连磕了两个头,彻底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才在夏竹的搀扶下,慢慢出了门。
顾远卿用手捏着眉心,身上散发着一股郁气,“我是不是错了,我以为明玉能够改好,没想到她竟是越来越偏激。我以为她只是脾气坏,可如今,助纣为虐、视人命如草芥,她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顾远卿的案桌上,放着一个玉雕的笔筒,上面还刻着几片竹叶,那玉质粗陋,上面的刻样也十分拙劣。然而顾远卿一直很珍爱此物,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因为那是顾明玉五岁时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五岁的顾明玉还是小小的一团,唇红齿白,像是玉做的小人似的,虽然总是板着脸故作老成,可是体贴暖心极了。顾远卿平时再忙碌,只要一见到她,只觉得身心的疲倦顿时一扫而光。
可是如今……
顾远卿在心里想着,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十天后,顾明玉坐在房间里对着玉芜怒目而视,“你不是说那熏香管用吗,怎么她现在还好好的?”
玉芜百无聊赖的拨动着荷包上坠着的穗子,“你急什么?那夹竹桃汁本就见效慢。至于这么久了也没见出事,想来是还没怀上,这不正好了吗,只要她用了那熏香,以后再想有孕,可就难了。这样的好事,你该高兴才是。”
顾明玉烦躁的抓着头发,“说到底你答应我的事一件都没做成,我要的是让她生不如死,区区不能有孕,算得了什么!”
“区区小事?”玉芜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姑娘说的还真是轻描淡写啊!怎么,事情没落到你头上,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顾明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怎么,恼羞成怒了?我又没说你,你作甚如此激动,还是说,你这是感同身受?”
玉芜狠狠的将她甩在地上,“不要想着挑衅我,我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顾明玉头撞在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站起身,揉着磕肿了的额头,“既然如此,那你就拿出些真本事来我瞧瞧,若是再这么不痛不痒的,你休想再拿捏我。”
玉芜定定的看着她,“那就看你是不是配合了。”
隔天晚上,顾远卿像往常一样下了值,前脚刚跨进大门,门房的下人突然道,“老爷,大姑娘使人传了口信,说若是您回来,就请您去她那儿一趟。”
顾远卿一愣,继而点点头,“你退下吧。”
如果是从前,长女请他过去,顾远卿一定会欣然前往,可这一次,尤其是在知晓顾明玉的所作所为后,顾远卿迈出的步子似乎格外沉重。从府门到顾明玉的院子,顾远卿生生用了两刻钟。
冬日的夜晚似乎特别长,顾远卿站在院外远远瞧着,只见里面灯火通明。
为了这顿晚饭,顾明玉几乎将厨房还有院子里所有能使唤的人都调用了起来,一会儿指着这里说花摆放的位置不对,一会儿又说那个茶没沏开,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指着鼻子骂了个遍。顾明玉好似要将这段时间的怨气都发泄个干净,一个个仆从被她骂的灰头土脸的。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口的瑾儿眼尖的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顾远卿,“给老爷请安!”
顾明玉一下闭上了嘴,清了清嗓子,快步走了出来,“爹爹,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顾远卿望着眼前这个分外陌生的长女,“为何动这么大的火气?”
顾明玉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还不是他们毛手毛脚的,都说了今晚爹爹要过来,结果到现在还没准备好,我一时情急,就脱口而出了。”
“不是说要吃晚饭吗,还不进来?”顾远卿先她一步向前走去。
顾明玉一边追着他,还不忘回头死死盯着瑾儿,低声斥责,“你瞎吗,人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瑾儿吓得不敢抬头,好在顾远卿救了她,“怎么磨磨蹭蹭的,难道要我等你?”
顾明玉不敢再耽搁,提起裙子快步走了过去。
晚餐果然如想象的丰盛,府里的两位大厨似乎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全部使上了,只见桌子的左右两侧分属南北菜系,此刻热腾腾的菜肴正散发着热气,看上去就让人胃口大开。
“爹爹快尝尝,这可是两位大师傅的拿手好菜。”
顾远卿挑拣着吃了两口,便撂下筷子,“我来之前用过了,看着你吃就好。”
“爹爹,”顾明玉很是失落,“这桌菜是为了您特意备下的,不吃岂不是白费了下人们的一番功夫?您再吃几口!玉芜——!”
顾明玉朝着她眨眨眼睛,“去把那坛女儿红取来。”
玉芜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光芒,只见她红着脸自以为低调、实则极为明显的看了顾远卿一眼,一双眼睛急促的眨了眨,方才依依不舍的挪动着步子走了出去。再返回时,她手中已多了一坛酒。
“爹爹,今晚明玉同您不醉不归,可好?”顾明玉一把拔下塞子,香醇甘甜的酒气散出,令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今日怎么舍得将这酒打开?”顾远卿半垂着眼帘,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坛女儿红乃是当年顾明玉出生时顾远卿叫人埋下的,他虽然对小孟氏无甚感情,反而对顾明玉,他的第一个孩子极为看重。顾明玉出生的头两年,顾远卿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小孟氏的态度都和缓了几分。
后来顾明玉长大,顾远卿告诉了她埋酒的地点,这次离了京城,没想到顾明玉把这酒也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