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裴秀容看着他,“今儿个怎么回来了?”
这个时间顾远卿都是埋头于公务,一般早就在府衙里上值了。
顾远卿从她手中接过账本,随手放在一边,走过去替她按揉着肩膀,“你上次让我小心明玉身边的那个丫鬟,前些日子派去京城的人送来了回信,那个叫玉芜的,和明玉的生母一早便认识,似乎知道些什么,并以此要挟明玉为她做事,你这段时间千万要小心,我担心她们对你不利。”
稍作停顿,顾远卿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又加了一句,“尤其是那个玉芜,她曾经对我······执念太深,恐于你有碍。”
裴秀容笑着打趣道,“这又是哪来的一朵桃花,竟如此心心念念着你?算算日子,该有十年了吧,可真是够长情的。”
顾远卿心虚的摸摸鼻子,“什么桃花,分明是朵食人花。”
裴秀容嗔怪着,“这所幸是事先有了防备,不然若是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得了手,那才真是羞死人了。”
曾经叫人算计了去的顾远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脏像是中了一箭,无力的摆摆手,“吃饭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顾远卿前脚刚走,随后顾明玉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低眉顺眼、毫无攻击性的玉芜。若不是顾远卿提前透了底,裴秀容还真没想到玉芜竟如此猖狂,连深夜迷倒守夜人的事都做出来了。
“明玉给夫人请安,夫人今日可好?”
裴秀容坐在主座上,眼睛弯弯,“我很好,倒是明玉你,可是身子不适?我见你眼底青黑一片,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顾明玉一夜未曾合眼,脸上的憔悴藏都藏不住,来之前她特意叫人在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只是有些用力过猛,显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最可怕的是,她一作出大的动作来,脸上的粉就“簌簌”的往下掉。
屋里伺候的人都低着头,没有人敢盯着顾明玉的脸瞧,自然也就无人发现。只苦了一直同她对视的顾明玉,忍笑忍得整个嘴角都抽搐起来,看在顾明玉眼里,还以为她是终于忍不住要同她撕破脸皮了,不禁说的更加起劲了。
“上次走得匆忙,这几日又杂事缠身,夫人上次吩咐的事竟是拖到今天,”顾明玉使了个眼色,一旁的玉芜立刻将一方手帕递了过去,“随意画的花样,夫人帮我瞧瞧可好?”
裴秀容随手接下,摊开来一看,只见上面绣着一朵色泽艳丽的牡丹花,那绣样精美,可见绣它的人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绣的极好,”裴秀容含笑回视,“我闻着上面似乎还散着一股香气,你有心了。”
顾明玉动作极小的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对着裴秀容抛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夫人喜欢就好,明玉先前绣了几条,这条是我最喜欢的,近日就把它赠予夫人,可好?”
裴秀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也好,总归是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顾明玉笑不露齿,矜持的扬了扬下巴,“夫人好眼光。”
裴秀容本以为她像往常一样坐坐就走了,谁知她茶都叫人续了三杯,顾明玉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在裴秀容拿出上次绣的半成品时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夫人可是给爹爹绣的?”
裴秀容拿在手中的是一条湛蓝色的腰带,上面还绣着一半的云纹,一看就是男子的样式。
“夫人,”顾明玉难得孩子气的撒着娇,“爹爹整日公务繁忙,我也没什么机会见到父亲。爹爹这样辛苦,我也想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你是想?”
“夫人不如把爹爹的尺寸告诉我,我想给爹爹绣一件袍子。”
裴秀容注意到,当顾明玉说起顾远卿时,她身后的玉芜下意识的动了动,虽然低着头,可是从她的角度恰能看见她的侧脸,以及那双过于发亮的眸子。
“你如此孝顺,是件好事,不过你年纪还小,这普普通通的一件袍子怕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我怕你日日盯着绣线,会熬坏了眼睛。不如做些别的,你这般懂事,你爹爹听了一定很开心。”
“夫人,”顾明玉一脸恳求,“您难道就不能满足我的心愿吗?”
裴秀容失笑一声,“也罢,你既然想知道,不如去问顾文。我这儿的绣品,都是请人提前按着你爹爹的身长裁好的,你头一次上手,还是先问了尺寸来,省得大了小了,不好掌握。”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顾明玉满意的笑笑,起身向她福了福身,“明玉多谢夫人,夫人且忙,明玉先告辞了。”
“去吧。”裴秀容终于痛痛快快的喝了一杯送客茶。
今日听说顾明玉过来,郭嬷嬷一直在屏风后面听着,等到顾明玉离开,一脸肃容的郭嬷嬷走了出来,“夫人,您可否把那条帕子给老奴看看?”
裴秀容心下一惊,连忙叫人递了过去。
郭嬷嬷拿着那帕子仔细打量着,脸色也越发凝重,“夫人,这帕子上被人浸了夹竹桃汁,虽然下毒之人特意用香气掩盖味道,可是老奴是绝对不会闻错的。”
听到“下毒”二人,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
裴秀容向前欠了欠身子,“嬷嬷,这夹竹桃汁是?”
郭嬷嬷拧着眉头,“时人皆以为这夹竹桃是观赏用的,可是老奴从前在宫里,曾经听说过一桩前朝的秘辛。
前朝时,有位极受宠爱的妃子,她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当时的皇后和贵妃,皇帝甚至许诺,一旦她生下皇子,就立刻将其立为太子。
可谁知好景不长,那位宠冠后宫的妃子忽然在某一日变得嗜睡起来,还经常喊着心口难受,请了许多太医过来都不管用,后来那妃子便在又一次昏睡中彻底死去了。
还是宫里的老人才知,那妃子的窗前养着一盆夹竹桃,据说她很喜欢用夹竹桃汁涂指甲,有毒的夹竹桃汁日复一日侵蚀她的身体,这才让她不久于人世。”
“嬷嬷,那夹竹桃是谁给那位妃子的?”听得起劲的冬雪准问道,她最喜欢听这种故事了。
郭嬷嬷看了她一眼,她讲这个故事,可不是拿来逗趣的。
裴秀容笑着摇摇头,“嬷嬷,你就把故事的真相讲出来吧,不然冬雪怕是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郭嬷嬷心下无奈,“这夹竹桃乃是皇后亲自赏赐的,她在后宫的存在感一向不强,当初那妃子能有机会侍寝,还是她为了让人分贵妃的宠特意安排的。
或许是她也没有想过她亲自挑选出的人,竟然会在有一日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吧,所以才想彻底了结了她。”
“而正是出于这层关系,所以妃子从来都没有想过怀疑皇后?”裴秀容接着道,“的确,以皇后的地位,有那妃子分了贵妃的宠,本是乐见之事,只是当一日自身的利益也受到了侵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就变成了狠辣的刽子手。”
郭嬷嬷叹了口气,将跑偏了的话题又拉了回来,“这帕子怕是留不得,夫人还是尽早叫人处理了吧。”
然而裴秀容却摇了摇头,“顾明玉既然送了这帕子来,若是将其烧毁,日后她必定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来,倒不如将计就计。红云,你可有办法配出这帕子上的熏香来?”
极为擅长调香的红云接过那帕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点点头肯定道,“可以。”
裴秀容又看向夏竹,“你去照着这个帕子再去绣一条一模一样的来。”
郭嬷嬷赞许的看着她,眼底露出几分骄傲,“还是姑娘想的周全,既能迷惑了那起子恶人,又不至于损害身体。”
裴秀容做捂脸状,“嬷嬷都快把我夸到天上去了,哪有您说的这么好,若不是您提醒我,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小的夹竹桃竟藏着这样大的隐患。”
郭嬷嬷正色道,“大姑娘是来者不善,姑娘千万要小心,尤其是她背后之人,手段阴损,实在不是什么善茬。”
“嬷嬷且放心,端砚他已经叫人盯着顾明玉了,只要能把那个叫玉芜的丫鬟的依仗找出来,她们二人不足为惧。”
“姑娘心中有数就好。”
第二天一早,刚过了用早膳的时间,顾明玉果然又来了,且一进门便东张西望的,眼神探究。
裴秀容不露声色的朝夏竹使了使眼色,夏竹会意,轻咳一声将帕子递了过去,“夫人,您要的帕子。”
那厢顾明玉眼睛都快粘在帕子上了,裴秀容只做不知,接过那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这帕子我甚是喜欢,明玉,这上面的香气是从何而来?”
这会儿顾明玉正陷入神游之中,脸上因为裴秀容中了她的算计挂着得意的狞笑,原本俏丽的脸颊此刻正扭在一起,一旁的玉芜连连捅了她几下才反应过来,“啊,什么?”
裴秀容极有耐心的重复着,“这帕子我很喜欢,不知上面的熏香是怎么调出来的?”
“这个自然是玉……”顾明玉张口就来,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又瞬间吞了回去,“我亲自调的,对,我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