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无绝对,”王氏提醒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是是是,我记下了。话说你这几日是出了什么事?若不是今早门房那边说你使人来递了个口信,我还以为你今儿个不过来了呢。”温氏状似不经意的抱怨道,“还是说,你也背着我有了什么秘密?”
王氏瞥了她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几日无甚空暇,还不是因为府上那帮下人,他们私放利子钱的事被我那个继女捅到老爷那里去了,为了这事他发了好一通火。我这几日哪还敢出府,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了。”
温氏眨了眨眼睛,打趣道,“以你家那位对你的看重程度,居然也忍心对你发火?”
一旁的丫鬟给王氏续了一杯热茶,王氏接过来放在手中,轻轻吹了吹,“你也知道他对那一身官袍有多么看重,那就跟他的命似的。”
温氏摇摇头,“那你是怎么说的,不会要从我这里撤出去吧。”
“怎么可能!”王氏嗤笑一声,“咱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现在叫我放弃?那我先前的辛苦不是白白给旁人做了嫁衣!无非是把原本从公中挪用的银钱还回去罢了。怎么,难不成如今你还把那点银钱放在眼里?”
温氏嗔怪道,“我看中的是那点小钱吗?只要你人还在,别说那点银钱,就是翻个十番八番的,为了能留住你这么个财神爷,我也是花得起的。”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没想到我在你这儿居然占了那么重的份量。”
“不过说起来,你那继女倒是有些手段,居然能让你吃瘪!”
“我今儿个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你让人查查,那丫头最近都同什么人有过接触,尤其是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去了哪里、见了谁,通通查清楚。”想到这几日她因为裴秀容,在裴正肃面前还得做低伏小、小心翼翼的,王氏就恨得牙痒痒,“真是整日打雁,反倒被雁啄了眼!我倒要看看,她背后都是什么人在同我作对!”
得知王氏并没有要撒手不管的意思,温氏暗自松了口气,转而悠哉悠哉的看起了王氏的热闹。“她便是再能耐,还能逃出你这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你那继女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只要你一日是裴府的主母,她还不是任你拿捏!既然她让你不痛快,那你就随意选个人家把她打发了,到时候在夫家无人撑腰,她还不是叫天天不应?说不定她反倒还要自己找上门来,讨好你这个母亲呢。”
王氏看了她一眼,“你说的也有理,不过还得徐徐图之。总归不是我的亲女,她亲爹还不着急呢,我急个什么劲儿?”
听了她的话,温氏心思一动,继而笑出声来,“可真有你的!先是故意放出消息,坏了她的名声,如今且耗着她,再过两年她都成老姑娘了,到时别说许个好人家了,就是给人做填房,人家还未必能看得上呢!”
王氏并没有否认,“行了,方才我拜托你的事你且上点心,叫人好好查一查。时候也不早了,改天我让人把府里收拾妥当,请你过去吃茶。”
“那我可等着了!”温氏眉眼弯弯,“难得去你府中坐坐,我这个当姨母的,也许久未见珍儿那丫头了。”
提起裴珍儿,王氏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还说呢,如今她可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前几天差点把我气个倒仰!哪天你亲自见见她就知道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自从上次在书房中对着王氏大吼大叫,或许是心中愧疚,这几日不用人请,裴正肃早膳都是在馨兰院这边用得。虽然他这样做给足了王氏的面子,但是眼看着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又一去不返,王氏这心里可真是痛并快乐着。
田婆子领着丫鬟们将小菜和早点依次摆在桌上,然后便带着人守在一边。两人拿起筷子刚用了两口,忽然听得外头有人进来传报,“老爷,太太,大少爷来给您二位请安了。”
“快请他进来!”没等王氏说什么,裴正肃乐呵呵的招呼道,“我儿进学如此辛苦,还想着咱们为人父母的,真是叫人深感欣慰啊!”
听了这话,王氏面上笑吟吟的,没有说什么,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能让大少爷屈尊来她这馨兰院,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就她这个傻夫君以为他那宝贝儿子当真对他是恭顺有加呢!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歹竹出好笋,至少他那几个儿女倒是没有继承他这副蠢样子。
这样想着,下人们已经将帘子从外面掀开,一身宝蓝色绸杭直?的裴清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只见他头发向后梳起,用一枚月白色镶珍珠发带挽成发髻,相貌完美了继承了裴正肃与其生母的优点,身形挺拔、眼神深邃,如果说裴正肃是儒雅的中年美大叔,那么裴清这般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棱角分明、清冷孤傲的气质则更为引人注目。
王氏注意到,裴清出现时,周围几个小丫鬟都害羞的低下了头,就连田婆子那个老货,看向裴清也是一脸笑意——她眯了眯眼睛,老东西,真是生怕不够给她丢人的!
“给父亲、太太请安。”裴清的声音清阔,如珠玉入盘之声,清脆、利落。或许是晨起之故,犹带着一丝沙哑。
“快坐下,怎么一早就过来了?”裴正肃连忙使人在他左手边加了一把椅子。
裴清落了座,“这几日见父亲忙于公务,儿子担心耽搁了父亲的事,只是有些话,思来想去还是要道与父亲。听说父亲这几日都在太太这里用早膳,儿子便不请自来了。”
与裴秀容在府中受冷落、裴廉在府中因被过于跋扈而不受待见不同,面如冠玉的裴清在府中更受一众丫鬟的青睐,便是上了年纪的嬷嬷,对他也是喜爱有加,就连府中的小厮也是争着抢着去他身边做事——身为未来的家主,他似乎天生已经具备了让人甘心为他驱使的特质。所以很多府里的事,裴清甚至不必像裴秀容一般费力打听,自有人传到他的耳中,今日之事也是一样。
“什么不请自来,你时间那么紧凑还过来请安,我和你母亲都甚是欢喜呢!”
裴正肃对于这个从小就嫌少让他费心的长子可以说是寄予厚望,裴清一来,王氏甚至觉得自己都得排到他后面去。一如现在,很难想象裴正肃这么一个平素刻板守旧的人,居然会对着自己的长子笑成一朵花似的,还拉着他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
王氏叫人端了一杯酸梅汤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啧,这般父慈子孝的戏码,还真是让人生厌。
“夫人?”就在王氏有些出神的功夫,裴正肃突然在一旁唤道,王氏这才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不知何时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
“太太,”田婆子在一旁低声提醒道,“方才大少爷在问您安。”
“瞧我,”王氏似是有些懊恼的敲了敲太阳穴,“最近精神总是有些不济,方才竟然走神了。”
裴正肃一脸关切,“你可还好?不如待会儿用了早膳,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不用,哪里用的上这般兴师动众的,我就是夜里睡得不大安稳,早上就没什么精气神,待会儿去补一觉就好了。”
裴正肃这才松了一口气,裴清也道,“太太这般辛苦,母子连心,他日弟弟定会好好孝顺您。”
提及肚里的孩子,王氏眼中终于有了笑意,“什么孝顺不孝顺的,只要他能让我少操些心,也便罢了。怕只怕他是个泼猴呢。”
三人又说了几句——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王氏在一边看着裴正肃如何对裴清“关爱有加”,裴清突然起身,对着裴正肃郑重的拜了拜。王氏心中一紧,“重头戏要来了。”
果然,接着便听到裴清用饱含歉疚的语气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对我一向不求回报,然则孩儿有一事,怕是还要为难父亲。”
裴正肃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什么回报不回报的,你是我的儿子,父亲养育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说吧,到底是何事让你如此为难。”
“父亲可记得夫子家中有一女?”他口中的夫子,乃是汝南书院的山长宋大家,膝下有二子一女。
“为父怎么记得,他那女儿比你还虚长一岁?”
王氏发誓,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裴清的脸上出现手足无措的神情——这在向来冷静自持的裴清身上实在是少见。
只见裴清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父亲有所不知,夫子之女原本有婚约在身,谁知家中祖母去世,要守孝三年,那婚约便作罢了。孩儿在汝南书院举目无亲,平日里多亏了夫子一家的照拂。夫子家中的两个兄长没少帮衬孩儿,便是师娘,也总会给孩儿做些衣裳,然后托雯如给孩儿送过来······实不相瞒,孩儿心系雯如,希望父亲能同意孩儿同她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