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裴正肃有些为难,“清儿啊,以你夫子在文人之中的地位,他的女儿哪里愁嫁?你若真心想娶她,倒不如等过了乡试,再谈此事不迟。”
的确,以宋大家的身份和地位,多得是世家子弟想要借着亲事同他搭上关系。更何况那宋雯如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相貌也是顶顶好的,这样的人即便是草包一个,娶回家来当个花瓶供着,倒也不错。
以裴府如今的情况,若不是裴清意外入了宋大家的眼,将他收为弟子,怕是连宋雯如的面也见不上。这样的裴清突然放出话来要求娶人家,也只会被人说是趋炎附势、急着往上爬了。
裴清苦笑一声,“孩儿如何不想等到自己有所作为,再行求娶之事,只是她毕竟虚长孩儿一岁,家中已为了她的亲事托了不少人相看,孩儿担心······”
裴清如今已年十八岁,宋雯如虚长他一岁,男子这个年纪尚且可以说是初出茅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到了女子这儿便是韶华易逝,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姑娘了。即便宋雯如的父亲声名在外,人人见了他都敬重有加,可她双十年华尚且待字闺中,书院内外依旧少不了风言风语。
“这事,容为父再想想罢。”裴正肃叹了一口气,“清儿啊,命里有时终须有,你也莫要太过忧心。”
“父亲,”裴清当着一众人的面跪了下去,“只要父亲能同意我求娶雯如一事,咱们再寻个媒人上门说和,成与不成,孩儿绝无怨言。”
“也罢,那就随你吧。只是你且记着,你再如何,都是我的儿子,用不着在旁人面前委屈自己。”
“孩儿谢父亲记挂。”裴清低下头,认认真真的对着裴正肃磕了一个头。
“行了,你且去吧,过会儿我会让老李同你商谈。”
“是,孩儿告退。”
“老爷,”待到裴清的身影渐渐走远,王氏小意的替他揉着肩膀,“这亲事门不当户不对的,您怎么就轻易应了呢。以咱们清儿的能耐,等过了乡试,什么样的亲事没有,怎的就偏生······瞧中了一个老姑娘呢。”
对于那个宋雯如,王氏连见都没见过,但是一想到若是那人进了府,这府里的事怕就不是她一人能说的算了,还有那掌家权,怕也是要被偏心的裴正肃交到人家手里,一想到这儿,王氏便忍不住生出什么恶意来,巴不得这亲事横生波澜,早些作罢。
裴正肃摆了摆手,“老姑娘怎么了,若是清儿真心喜欢,那我这个当父亲的就顺着他的心意来。再说了,以汝南书院山长的威望,这门亲事若是能成,也的确是咱们高攀了。”
王氏微微叹了一声,“将来咱们廉儿若是成了亲,妾身只盼着老爷到时可不要厚此薄彼。”
裴正肃失笑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等廉儿长大,且看十年后吧。”
“那这亲事,由谁去说?”王氏小心翼翼的探着口风,前几日温氏还说有个大人物苦于家里的幼子不受管教,想找些门路将他送进汝南书院呢,若是借着这次说亲把事情解决,那岂不又是多了个天大的人情!
裴正肃拍拍她的手,“汝南书院位于南边,那里的气候湿冷,你还怀着身孕,舟车劳顿的怕是受不住。我族中还有个姑婆,也算是族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了,今日若是将此事定下来,明日我就叫人备些厚礼去拜见她。”
“老爷可真是事事都替大少爷想到前头了,”王氏撇撇嘴,“从前怎么也没见您对我的事这般上心?”
裴正肃揽着她入自己的怀中,替她掖了掖鬓角的一缕发丝,“怎么净吃些飞醋?你自己说说,自从你进府,哪一件事我没有顺着你的心意来?还有府里头的两个姨娘,自你嫁进来,我可有正眼瞧过她们一眼?如今竟然连清儿的醋都吃,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氏继续嘟着嘴,“我不管,反正我和肚里的孩儿加起来,还不如大少爷在老爷心里的地位呢!”
裴正肃朗笑出声,“你只看到我偏心清儿了,怎么就不想想我这都是为了谁呢?老爷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好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撇下你们娘俩去了,到时这府里还不都是清儿媳妇做主?这亲事你多上些心,别仗着怀孕就躲懒。成亲这样的大事,你若是做得好了,清儿能记着你一辈子,到时有他照拂你们娘俩,我在地底下也能合眼啊······”
王氏微微湿了眼眶,窝在裴正肃的怀里,故意用指甲掐了掐他腰侧的肉,“老爷又胡说什么呢,您可得跟着我一块长命百岁呢!到时候四代同堂,咱们就是那老祖宗,一家人聚在一起,多热闹啊!”
裴正肃笑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怕是做梦也能笑出声来。”
“是啊,就为了这,您也得活得长长久久才是。”
裴正肃拍拍她的手,没再言语。
见裴正肃这边松了口,裴清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请人去宋家说亲,只是时人行婚姻嫁娶之事讲求六礼,首先便是纳彩——由男方备上厚礼请媒人上门提亲。且裴清这边生母已逝,继母又怀有身孕,受不得一路颠簸,只得先请了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去提亲。
还有上门做客时备的礼物,也都是有讲究的。以宋家的地位和财势,送的寒酸了恐怕是瞧不起人家,可送些金银珠宝又显得裴家太过俗气。别说裴清了,便是裴廉想想自己的家底,也觉得为难的很。
当然,这些事情统统与王氏无关,甭管府上如何被此事折腾得人仰马翻,既然裴正肃都发了话,她又何必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事?闲来无事做,她索性应了温氏的邀约去她府上吃茶了。
温氏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账本,一边吩咐丫鬟沏茶。“今儿个可是叫你赶上了,来,且让你尝尝我的宝贝。这茶啊,名叫银针白毫,是我叫人在闽中那边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一共才得了不到一斤,价钱高的离谱。”
王氏看了一眼丫鬟递上来的茶盏,然后又品了一口,“这茶汤色清亮,入口甘醇,确是不错。”
温氏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那是自然,人都说洛阳纸贵,比起我这银针白毫,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王氏又喝了两口,“你也知我素来不通这些,且让人换了别的什么过来吧。这上好的茶叶,到了我口中也不过是牛嚼牡丹罢了。”
“你想得美!实话和你说吧,这茶叶我家老爷见了,那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如今都成了他的心头好。便是你喝的这些,也是我偷偷存下的,多了还真没有!”
“正好,省得你说我暴殄天物了。”
“德行!几日不见,我看你似乎圆润了些。”温氏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别人家怀了身孕,都是瘦了一圈,怎么到了你这儿反而越发富态了呢。”
“我这是心宽体胖。这几日府里的事都交给了管家打理,我整天闲在院子里,不是吃就是睡的,能不胖吗?”
“嘿,你还别不惜福!我像你这个时候,对上要伺候公婆,对下还得府里府外两手抓,还有那些个小姑子整日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真是烦都要烦死了。那段时间我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夜里总是睡不着,可把我折腾得够呛。”
“你如今,倒也是苦尽甘来了。”
“别,千万别再说了,再说我怕是要向你大吐苦水了。怎么,我听下人说这几日你们府上动静不小?”
“还不是府里的大少爷,说是看中了夫子家的女儿,想让老爷带人去说亲。”
“说亲——?!”温氏顿时拔高了声音,“我还想着等你家那位大少爷过了乡试,探探他的口风呢!头前结识的一位,似乎是有意把女儿嫁过去呢。”
以温氏的为人,能让她这般大呼小叫的,想来那人的权势和地位不低。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不外如是。
“你想都不要想。”王氏当即拒绝道,“以我家老爷对他那宝贝儿子的看重程度,若是知道我在外面胡乱拿裴清的亲事许诺,非得撕了我不成!”
温氏撇撇嘴,“就好像他真舍得似的。对了,先前你不是让我查一查你那继女都同谁接触吗?我的人四下打听,终于探出了一点消息。你可知那折颜阁?”
“你是说京城里最近几年渐渐打出名头的那家绸缎庄?”
“对,就是它!说来你那继女行事还真是滴水不露,我的人守在你们府上几天,也没见过她的丫鬟有什么动静。倒是那个荣大夫,每天带着药童上门。
听说那大夫同你们府上素来有交情,我又叫人跟着他们,结果你瞧怎么着,还真的被我发现了端倪!那个药童,每次从裴府出来,隔个两三日便会去一趟折颜阁。只可惜折颜阁里除了女眷和拿着木牌的人,轻易是不许旁人进出的,我的人只能在外面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