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裴正肃发了话,这几日由裴清教习裴廉,王氏差点摔了府里管事新采买的一套碗碟。
“这大少爷不是从不掺和府中的事吗,这次怎么也搅了进来?”
“太太息怒,您想啊,大少爷又要忙着准备乡试,还得惦记着成亲的事,哪里忙的过来?若不是老爷发话,他心里定是不愿的。待到忙过了这一阵子,老爷定会给廉少爷请个夫子,到时大少爷便不会再管了。”
“不行,我总疑心这里头有什么事不对。裴廉不求上进也不是这几日了,怎么老爷就突然想起他来,还偏偏让裴清去教他?”
“这······”
“这几日让人也盯着裴清那边。”
“太太,”田婆子有些为难,“虽然这府里上下都听您的吩咐,可咱们真的用得顺手的就那么几个。先前已经抽调了一批日日守着乘风院和长宁院那边,若再想盯着大少爷这边,怕是编排不开。”
“蠢货!”王氏怒瞪了她一眼,“先让人莫要管长宁院,叫上一两个人去裴清那边看着。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
清平院里,外出归来的裴清看了一眼藏在院子西侧树下探头探脑的小厮,吩咐身边的侍墨道,“去瞧瞧,谁在那里。”
侍墨点点头,走了过去——他和侍书是裴清外出游学时自愿跟着他的,早些年走南闯北,也习得了一身功夫。虽然不至于飞檐走壁,但是对上一个连隐藏自己踪迹都不会的小厮,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
直到侍墨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他的背后,那小厮依然没有发现有人在看着他。反倒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用炭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侍墨定睛一看,无奈的摇摇头——他和侍书跟着裴清多年,最基本的鉴赏功底也是有的,这小厮写的基本上不是字,顶多是个鬼画符。
“你这写的什么呀。”侍墨从一旁探出头来,突然问道。
那小厮口里念念有词,“这上面是大少爷的行踪,今日他辰时出门,酉时才回。”
“哦,这样啊,谁让你写的?”
“太太身边的······谁在和我说话!”那小厮受了惊吓似的转过身来,“你,你,你是谁?什么时候站到这里的!”
侍墨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清平院,“瞧见没?我就是这院子里的人!你呀,跟踪别人也长点心,这么探头探脑的,生怕人家看不见是吧?”
“我······”那小厮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我是前几天新来这府上的,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大爷饶了我吧!”
侍墨朝他耸耸肩,背着手进了院子。
“少爷,”在裴清面前,侍墨褪去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等属下怎么盘问,那小厮就全交待了,他是太太的人。”
“太太不是动了胎气吗?”裴清像是说着今日的天气一般云淡风轻,先前王氏喊着肚子疼,田婆子嚷嚷得大半个府上都知道了。
“······”侍墨抽了抽嘴角,一旁的侍书答道,“少爷,这是十几天前的事了,这会儿太太早就好了。”
“哦,那就给她找些事做。”裴清小心的合上手中的书——那是从裴秀容给他的箱子里拿出来的,眸色幽深,“虽然现在是李伯管家,可是府中的大事小情,到底还得由太太来拿主意。”
第二天,叫人在四处安插了眼线,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王氏正翻看着京城里新出的首饰图册——自从手中有了银钱,总忍不住要给自己置办几件。忽然听得一阵鬼哭狼嚎——“太太,你快救救奴才吧!”
大惊失色的王氏吓得一下子将那图册扔到地上,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阴沉着一张脸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呢!还不快去看看是谁在外面闹事!”
田婆子刚要动作,有心表现的锦绣已经冲了出去,一旁的杜鹃也要跟着跑出去,被田婆子一个眼神拦下了——听着声音就知晓外头那几个是个不好惹的,单凭杜鹃的小身板,哪里能挨得住她们的折腾?
“太太,你缓口气,外面的那起子奴才,翻不出什么大天来。杜鹃——,”田婆子唤道,“还不快去给太太沏茶!”
“啊,是!”杜鹃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茶水间。
一旁的含夏没理会田婆子挑衅的眼神,上前走了几步然后蹲下,将那册子捡了起来,“听说翡翠阁那边新出了一批首饰,这册子上的太太若是不喜欢,奴婢叫人换一个。”
一番话,成功的挽回了王氏的面子,将王氏因为受了惊吓而失手扔了册子,说成是王氏不喜欢上面的花样,一下子缓和了因觉得自己失态而颇为恼怒的王氏的情绪,“算了,改明个我亲自去瞧瞧,这册子每年翻来覆去就是那么点东西,一点新意都没有。”
虽然依旧蹙着眉头,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王氏的心情好了许多。看着淡然自若的含夏,田婆子直恨得咬牙切齿,“好个贱胚子,还真是哪儿都有她!”
说着话的功夫,锦绣已经带着闹事的人走了进来——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府中的差事发生了变动,几个婆子心怀不满罢了。
原先这府里是王氏管家,这几个婆子在厨房当值,仗着是王氏提拔起来的人,惯会见风使舵,除了馨兰院和书房,对于其他各处都多有克扣。李伯接了管家权以后,雷厉风行的处理掉了一批人,这几人就在要出府的人里。
若不愿出府也行,只要她们将从前昧下的钱交出来,再写一份保证书即可,只是克扣来的钱早就被她们挥霍了,哪里还拿得出银钱来?一个不留神,就让她们闹到了馨兰院这边。
几个大嗓门的婆子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动时还要嚎上几嗓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雷呢,直吵得王氏脑仁疼。“行了!都住口!你们自己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清楚,每人补上一月的月银,痛快给我走人!”
“可是太太······”
“再啰嗦一句,银钱没有,还要让人带你们去见官!”
几个婆子不敢吱声了,被馨兰院的丫鬟推推搡搡的赶出了门。出了院子,其中一个婆子小声嘀咕道,“凭什么这么对咱们?若不是太太纵容,咱们哪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像咱们这种被赶出府的,想要再找个好差事就难了。”
听了这话,原先还吵得厉害的几个婆子一下子傻了眼,正六神无主之际,只听先前那个小声嘀咕的婆子道,“怕什么,这又不是咱们的错。等出了府,咱们找人来评评理呗!咱们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反正都是太太的吩咐。”
“说得对!”
三日后,馨兰院里。
“哎呦我的好妹妹,想见上你一面真是不容易。既然妹妹贵人事忙,姐姐我只好迁就你一下了。”温氏屁股还没坐热,气势已经先起来了。她环顾着四周,又对着屋内的装饰点评了一番,直说的昔日王氏最喜爱的那些摆件一文不值,总算消停了一会儿。
王氏忍着怒气,唤人来给她倒茶,“姐姐这副样子,瞧着可比妹妹精神多了。”
“是啊,”温氏柔柔一笑,说出的话却是夹枪带棒的,“这几日外面风言风语的,料想妹妹应是不大舒服,今日一见,妹妹倒是想得开。”
敏锐的注意到了王氏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温氏捂着嘴调笑一声,“哟,我当是妹妹怎的如此大度,原来你还不知道呢。”
“也不知道从哪儿先传出来的,说妹妹你指使下人克扣府中的用度,还亏待前头那位留下来的几个孩子。啧啧啧,那流言说的像模像样的,我怕你心思郁结,想着过来劝劝你,没想到啊,还真是叫我给来对了。”
“到底怎么回事?!”王氏黑着脸,恨恨的问道。
“这,奴才也不清楚啊!”田婆子慌里慌张的,“奴才平日鲜少出府,对于外界的事,实在不知。”
“我说妹妹,你就别难为田婆子了,她知道什么呀!姐姐我都替你打听好了,你府里这几日是不是遣散出去一批人?里面有几个婆子,好像生怕找不到好的差事,把你们裴家的事添油加醋的往外传。
哎呀,你说人家的家事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装模作样的,结果还不是说得起劲?”温氏想起前一日去参加宴席,自己牟足了劲想同人交好,却无论如何也掺和不进去,撇撇嘴嘟囔道。
然而王氏已无心理会她,想到如今自己在外的名声,她只恨不得把那几个婆子千刀万剐!
正想着,从外面“蹬蹬蹬”跑进来一个一身鹅黄色衣裳的小姑娘,炮仗似的冲了进来,张口便道,“娘,您都做了什么?女学里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的!还有平日里和我走得近的,一见我就躲!你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