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道听
三水2021-11-04 15:453,009

  瑾儿从城西回来,去时还是日头高挂,回来时日头已西斜了。

  签了卖身契的下人不值钱,若是丢了性命,除非蒙主子开恩,寻了亲人来下葬,不然都是送到城西的乱葬岗去。好心的主家至少能给立个墓碑,若是摊上那狠心的人家,一卷草帘子扔在那儿,就算是下葬了。

  旬妈妈和玲儿已下葬多日,要找到她们的坟墓着实不易。瑾儿从头找到尾,才终于找到。

  在二人的坟前上了柱香,瑾儿跪在那儿,不禁悲从中来,此刻的她不仅在缅怀旧人,更联想到了自己。当年旬妈妈何等风光,连先夫人都要看她的眼色,可现在呢,也不过是一捧黄土草草了事。而她,虽然三姑娘待人宽厚,可她终究是个奴才,万一有天得了主子的厌弃······

  瑾儿跪的腿都僵硬了,她在旬妈妈的坟前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等她晃过神来,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

  这片地界荒凉阴森的很,时常能听到乌鸦拉长了音调的怪叫声,“呱呱——!”

  远处的树林忽然惊起一群飞鸟,瑾儿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明明太阳还未落山,却觉得周身发冷,从骨子里泛着凉意,瑾儿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入了冬,天黑的格外早。

  瑾儿从条条长廊穿过,在经过一条惯常行走的小路时,忽然听见一阵细小却绵延的呜咽声。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毕竟刚从城西回来,受了惊吓,难免疑神疑鬼。

  可是当她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草丛边上蹲坐着一个人,似是要验证她的所见不是臆想,那人哭的更厉害了。

  “呜呜……旬妈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听见熟悉的字眼,瑾儿刚迈出去的脚立刻顿住。

  那边的哭声还在继续,“您这是何苦呢,何必争那一时的义气,偏要和那不该惹的人作对!他们都说您是夜里犯了心悸去了,可是我瞧见了,你那手指甲都黑了,分明是叫人给······

  旬妈妈,盼着你来世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无虞,可莫再投成个奴才了,奴才的命,不值钱!”

  瑾儿震惊得久久缓不过神来,及至那人哭够了,站起身子打算离开,她才连忙蹲下,也正是如此,才错过了那人微微侧过头抛来的眼神,以及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姑娘,”瑾儿失魂落魄的推开门,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奴婢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说旬妈妈她······”

  “你说什么?!”顾明玉失手打翻了手中盛着汤药的瓷碗,“旬妈妈是叫人害了去,不是发了急病去的?”

  瑾儿点点头,“奴婢是亲耳听那人说的,据说旬妈妈的指甲都黑了,若是寻常的病,哪至于成这副样子?”

  “难怪,难怪!”顾明玉忽然喃喃自语着,状似癫狂的大笑出声,“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去庄子上,原来那贱人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姑娘,您莫非是猜到那背后之人了?”

  “还能有谁!”顾明玉猛地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推到地上,“除了那个裴氏,旬妈妈可曾同谁有过什么过节?她这个毒妇,毒妇!”

  顾明玉如同鱼儿离了水一般梗着脖子,脸色涨红,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着,好像随时就会翻个白眼晕过去似的。

  瑾儿连忙端了水过去,一碗水下肚,她的脸色才算好了些。

  只是眼中像淬了毒的利剑,面色狰狞而凶狠,“裴秀容,我不会放过你的。”

  隔天瑾儿没有再出府,而是在府上四下打听着那日旬妈妈和玲儿的情况。当听到有人语焉不详的提到旬妈妈的指甲好像的确不太正常,顾明玉内心的仇恨便彻底生了根,并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爆发,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转眼间,冬去春来,外任的调令早已送到顾远卿手中,岑叔早在一月前就叫人着手准备着,这会儿终于派上了用场。

  顾远卿即将去闽越述职,任福州知府,福州与京城相距几千里,只能走水路去。

  调令上要求顾远卿四月到任上,二月末,岑叔雇了十几辆马车,将一行人连同行李送到了码头。

  闽越无论是气候还是风土人情,与京城都大不同,细心的岑叔怕顾远卿他们初来乍到,适应不了,特意把东西都备的足足的,以备不时之需。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去闽越,同行的还有荣先生及他的两个弟子。

  顾府虽然也请了医师跟船,不过有荣先生在,裴秀容的心能更安稳些。荣先生这次是要去闽越探访一位故人,听说顾远卿要去任职,便托人给裴秀容捎了口信。

  听闻荣先生助裴秀容良多,顾远卿对他极为敬重,而荣先生对他观感也甚佳,二人相处融洽,甫一见面,交谈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竟隐隐有将对方视作知己的打算,直看得裴秀容啧啧称奇。

  上船的第一天,裴秀容看什么都觉得十分新奇。

  她极少有出门远行的机会,走水路去南地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无论是海面宽广的水域,还是起伏的海浪打在船身上翻涌而起的浪花,亦或是天空振翅飞翔的海鸟,裴秀容都能津津有味的看上半天。

  入神的模样引得冬雪在背后偷笑,“瞧瞧姑娘这副新奇的样子,真像个偷吃了米糖的孩子。”

  就连一向稳重的夏竹也赞同着,“是啊,姑娘上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老太太在世时呢。”

  裴秀容耳边动了动,在二人猝不及防之下回了头,“好啊,居然敢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两个大丫鬟被她吓坏了,只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待缓过神来齐齐“讨伐”着裴秀容,主仆三人笑作一团,嬉笑声传进船上的房间里,传到了顾明玉的耳朵中,成功让她沉下脸色来。

  先前大病一场,身子还有些发虚,在船上待了不到半日,顾明玉才发现她竟然晕船!

  这会儿海面上无风也无浪,船行的并不快,可顾明玉却是头晕不已,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早上出发前匆匆用的一碗粥,早就消化掉了,肚子饿的直唱空城计,可一点胃口也没有。

  事先没有做好晕船的准备,顾明玉只能喝着瑾儿去同行的医师那里取来的草药,船舱里本就不透风,浓郁的中药味蔓延开,顾明玉更加没胃口了。

  荣大夫那边倒是备了治晕船的药,一上船就挨个发了一份,然而顾明玉那时嫌弃他是裴秀容的人,当面接下,转身就让人扔进了海里。

  如今胃里上下翻腾,偏偏又舍不下面子去找荣大夫,顾明玉疼得脸色泛白,再听见裴秀容清脆而有力的笑声,心里的邪火腾地起来了。

  “瑾儿,你去,让外面的人闭嘴!”

  “姑娘,这……这不大好吧。”瑾儿喏喏道。

  裴秀容现在可是顾明玉的“母亲”,瑾儿一个做丫鬟的居然敢管教一房的主母,难道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不成!更何况,旬妈妈和玲儿的前车之鉴,也让她对裴秀容下意识的怀着敬畏之心,因此乍一听到顾明玉的吩咐,竟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然而因疼痛失去理智的顾明玉哪里还想得到这些,她冷冷的看着瑾儿,神色凶狠,“怎么,如今我是说不动你了?”

  “奴婢不敢!”瑾儿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顾明玉朝她伸出手,“扶我起来!”

  瑾儿靠了过去,顾明玉顺势将整个身子压在她的肩上。

  顾明玉大病初愈后便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整个人的重量也不轻,压得瑾儿肩膀一个下沉,差点将顾明玉甩出去。

  顾明玉死死抓着她的手臂,指甲扎进肉里,留下一个个指印,瑾儿惊呼一声,顾明玉掐的更用力了。

  不敢再叫疼,瑾儿扶着她出了门——自从得知旬妈妈死的真相以后,顾明玉的性情大变,人也越发的古怪。

  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那副矜持守礼、大气沉稳的顾家三姑娘,可回到住处关上了门,她则成了阴晴不定、动辄发怒、不许人忤逆的“暴君”。

  这几个月瑾儿真是度日如年,她万万没想到那一日她在旬妈妈坟前的担忧竟然成了真,可是她知晓了顾明玉太多的事情,就算她想离开,顾明玉也是绝不会同意的。况且在旁人看来,她是顾明玉最为得力的心腹,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顾明玉推开房门,半个身子压在瑾儿肩上,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拿着拐杖——那是顾远卿见她虚弱无力,临时让人赶制出来的。

  “我当是谁呢,在外面抛头露面、高声叫嚷,没有半点女子应有的教养,还想着该是何等没有规矩的人家才能教出这样没有廉耻之心的子女,原来是夫人你啊,真是失敬,失敬!”顾明玉重重咳了几声,出口讥讽道。

继续阅读:第八十五章 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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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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