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顾远卿对于自己的伤势避之不提——纵然他是甘愿为三皇子做事,可那长宁公主并不是好相与之人,更重要的是……
“你一早便知我与长宁公主甚是相像?”裴秀容突然问道,她语气淡淡,看似并不在意,可是周围的空气却莫名的有些凝滞。
顾远卿只觉得周身的温度骤降,连忙解释道,“我虽然与三皇子神交已久,但并不曾见过长宁公主。说起来,那日在林中见到长宁公主,我也吓了一跳。”
“哼。”裴秀容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想理他。这正是她这一转头,下颌处的伤痕完整的显露出来。
“阿容,你的脸怎么了?”顾远卿看着她,“过来,我瞧瞧。”
“咳咳!”顾伯易瞪了他一眼,“先说正事。此事你可有同三皇子商量过?”
虽说他已是有妇之夫,可人家到底是皇后嫡女,千金之躯,若是顾远卿反应过于强烈,难办三皇子不会生出什么不满来。
这也是顾远卿倍感惊异之处。
“三殿下他,没等儿子开口,便吩咐在场的所有人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包括长宁公主身边的护卫。”
当时长宁公主重伤昏迷,再加上她身边的护卫本就是由三皇子精心挑选出来的,自然以三皇子马首是瞻。而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三皇子的心腹,自不必说。所以顾远卿意外救下长宁公主一事,除了三皇子党,竟无一人知晓。
“或许,三皇子是为了长宁公主的名声考量。”裴秀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长宁公主双十年华,至今未嫁,虽然崇真帝和皇后在说起长宁公主的婚事时,都说不愿她太早嫁为人妇,想多留她几年,可长宁公主的跋扈之名早已“名扬天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无人敢娶而找的借口。
这样的人,又是出身皇家,真的会在乎名声吗?
“总之,你日后尽量避免在长宁公主面前出现。”顾伯易一锤定音。
于顾远卿而言,长宁公主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偏偏这麻烦身份尊贵,打也打不得,动也动不得的,顾远卿巴不得从未和她扯上关系,忙不迭的应下。
见小夫妻含情脉脉的看着彼此,顾伯易吹了吹胡子,“行了,我已经向陛下上了折子,这几天你就安心在府中养伤吧。”说完,他便站了起来。
“儿媳送一送我吧。”顾伯易主动开口道。
裴秀容快步跟了过去,两人出了门,向前走到长廊的转角处,顾伯易停了下来。
“你是个好姑娘,”顾伯易看着她,“先前老夫对你多有误会。远卿这臭小子倔是倔了些,但对你的心是真的,他是老夫亲自教大的,绝不是那等贪恋权势、攀龙附凤之人。老夫向你保证,顾家的大少奶奶之位,只会留给你。”
顾远卿躺在床上这几日,裴秀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无论是擦洗身子、换衣裳,还是喂饭,都是裴秀容亲力亲为。
甚至那天夜里顾远卿发着高烧,医师说若要降温最好每隔半个时辰便用温热的帕子替他擦身子,裴秀容更是整整熬了一夜。
这几日顾远卿好吃好喝的养着,腰围都胖了一寸,裴秀容却整整瘦了一圈。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如此韧劲,不得不叫顾伯易对她刮目相看。
将她叫出来说了这番话,算是顾伯易代表顾家,代表他自己,对裴秀容许下的承诺。
“父亲的意思,秀容明白。只要他心里还有我一日,我绝不负他。可算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绝不会挡了他的大好前程。”
顾伯易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释放出武宁侯爷的气势,裴秀容只觉得被一阵威压闷的喘不过气来,但却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
“不错,”顾伯易突然哈哈一笑,“这臭小子的眼光着实不错。行了,你回吧,省得那臭小子以为我找你的麻烦。”
“父亲说笑了,秀容恭送父亲。”
顾远卿在房间里伸着脖子张望着,生怕顾伯易说出什么为难裴秀容的话来,等到裴秀容面色如常的在他旁边坐下,顾远卿急忙道,“阿容,父亲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同他计较,真正要和你相守白头的人是我,不必理会一些不相干的人。”
他说的一本正经,却看得裴秀容直发笑,“怎么,公公什么时候成了不相干的人?”
顾远卿撇开头去,“谁让他多管闲事!”
裴秀容替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那你就说错了,你可知方才父亲把我叫过去都说了什么?”
“……”顾远卿没有看她,可是耳朵却微微动了动,注意到这一点的裴秀容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这对父子还真是嘴硬心软。
“方才父亲同我说,你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知你绝不是那种贪图富贵、抛妻弃子之人,为了安我的心,他甚至向我许诺,顾家的大少奶奶之位,只有我能坐。”
“哼,他总算说了几句公道话。”
“好了,”裴秀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发红的耳垂,“公公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好?那晚你发了高烧,一直昏睡不醒,听顾文说公公在书房里坐了一夜,直到天亮,听说你的烧退了,才匆匆出了门。”
顾远卿无辜的摸了摸鼻子,“和他斗来斗去的都习惯了,若是突然有一天和颜悦色起来,我还真有些别扭。”
“你们父子俩,一个不知表达,一个忍着不说,真不知图的什么。”
“来,先把药喝了,虽说陛下准了你十日的休沐,可是想要彻底把身子养好且得一阵子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就算是好了也少做些费心费力的事,先生可说了,你这是过度劳神,心血有亏,长此以往怕是会减损寿数!”
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话,顾远卿却一动不动,裴秀容忍不住瞪着他,却见顾远卿神色严肃,“阿容,你老实说,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先前没顾得上陪着她,这会儿两人共处一室,顾远卿仔细的盯着那伤口反复的瞧着,总觉得那伤像是被人抓出来的——难道说,是在营地里被人欺负了?
裴秀容摸了摸脸上的伤,先前一动腮帮子便疼,这会儿早就没有感觉了。只是长宁公主的指甲锋利的像刀子似的,要彻底愈合还得几日。
“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抓到了。”
“你还想瞒着我,”顾远卿举起她的手,“你自己瞧瞧,你连指甲都没有,怎么抓?抓给我看看?”
大盛朝的女眷多喜欢留长指甲,这样显得手更加修长纤细,再涂上事先调制好的花汁,好看又美观。不过裴秀容经常要拨着算珠清点账目,留指甲耗时间又麻烦,干脆就不留了。
这会儿她修剪圆润、平滑的指甲被顾远卿指了出来,再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裴秀容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在营地里不小心同人拌了几句嘴,动了手,然后就成这样了。”裴秀容搪塞道。
“不对,你在撒谎。”顾远卿并没有被糊弄过去,“若真的只是寻常妇人间的矛盾,你没有必要瞒着我,打架就打架,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阿容,”他轻轻唤了一声,“你当真不说吗?还是要我把你那几个大丫鬟都叫过来一一审问?”
裴秀容鼓着脸,“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做甚要这样兴师动众的?秋猎的最后一日,我觉得太闷了便在营地四周转了转,谁料竟碰上了长宁公主在教训一个姑娘。
见长宁公主在气头上,我便想着退出去,谁料被她发现了。长宁公主是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我又生了这样一张同她如此相似的脸,她心中不愉,便找了我的麻烦。”
裴秀容说的轻描淡写,可以长宁公主的脾气,既然见了她又怎会轻易放过?难怪她脸上的伤口到现在还未痊愈,那时她该有多痛!
顾远卿越想越气,一拳打在床上,“这个毒妇!我就不该救她!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早点入了土,少了她在一旁搅和,大家都安生!”
“胡说什么呢?”裴秀容作势要捂住他的嘴,“长宁公主是三皇子的亲妹妹,当着他的面出了事那还得了?何况你若是真的见死不救,三皇子难保不会对你心生怨怼,到时你先前的所有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可顾远卿还是心中愤愤,“简直是祸害遗千年!”
“好了,不气不气,对了,”裴秀容正了正神色,“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同你说一声。那日在营地里,我似乎看见了一个和明玉长的很像的人。”
长的很像只是保守说法,虽然只是偶然一瞥,可那人无论是身段还是长相,同顾明玉简直是一模一样!纵然天底下有生得相像的人,可总不会连动作神态都一样!裴秀容几乎可以肯定,那日她看见的人,就是顾家失踪已久的三小姐明玉!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裴秀容知道顾远卿虽然嘴上不说,可是一直很在意顾明玉的事,她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证据,并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