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叫陌,她便唤他陌,正如当日他叫断念,她便唤他断念,可是断念不是洛云深,那个能为她不顾一切的银面已经不存在了,也许还存在,只是她没发现。
萧陌笑着道:“还记得我名字呢。”
“恩。”冷若冰不想跟他废话,没做好心里准备,总是觉得少了跟他说话要防着。
“听说你是云深的妹妹。”
“恩。”
“今儿见识了你的功夫,真的不错。”
“恩。”
“你不喜欢看到我?”
“恩。”确实不喜欢看到你,能走就赶快走吧。
萧陌看起来挺失望:“我大半夜的来找你你却如此待我。”
“大半夜跑去女子闺房岂是君子所为。”冷若冰还有些忿忿不平,明明就不熟识。
萧陌笑了:“这皇宫里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你以为你是皇帝?”
“这话可不敢乱说。”
算是吓着他了,冷若冰冷笑,太子最怕的就是被扣上妄想当皇帝的罪名,皇帝都是这样,每日坐的那么高却生怕从这位子上被人拉下来,自己儿子也不行。
东宫不稳,何以震朝纲,可见眼前这位太子也是怕的。
可他又道:“以后就说不准了。”
总不知萧陌是何种人物,人家说他才情洋溢无心政事,是无能太子,而地位也岌岌可危,怕是会被二弟抢了去,可眼前这人怎么看也只如孩子般轻快,哪有那么沉重呢。
萧陌只道:“你睡吧,我也只来看看你,这就走了。”
冷若冰点点头道:“恩。”
除了点头她再没办法从腹中搜罗出一字半字来,骗子,并不好做,她没办法像洛云深那样,骗了人还若无其事。
冷如冰瞧了瞧空无的门口,睡意全无,从床上滑落下来,坐在地上厚软的羊毛毯上。
不是深秋,没有火炉等物什,漆黑的夜里,漆黑的屋子,漆黑的瞳孔。
一个人的时候,她便想起了四岁那年的所有事情,如何不愿想起却还是不由得浮上心头,逼着她去记起家仇,爷爷,父亲,母亲,他们也许在死前一刻还惦念着她,老天让她因缘巧合不在家中,逃过一劫。
可现在想来,还不如死去了干净,不用背负这仇恨,那么沉重。
夜色越发的黑了。
她坐在那里,静静的望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变亮,直到宫娥前来给她打水洗脸,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洗漱后穿上了衣裳。
该去哪里呢,她犹豫了。
背后有人敲她,转身看,却是萧绫。
“公主。”冷若冰怔了一阵才想起这么个称呼来,萧绫,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今日萧绫没有穿繁琐而且行动不便的翟衣,而是轻便的纱衣,细鞭系在腰上,灵活了许多。
萧绫笑道:“云冰,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是要去找哥哥。”冷若冰还不知处境,说漏了什么可不好。
萧绫拉着她的手就走:“正好,我也要去找云深,咱们一起去吧。”
很奇怪的女子,她明明该知道他不叫云深,而是姓洛,元钺的国姓。
到了那间粉妆玉砌的大屋冷若冰才不由得冷笑,本以为自己的房间够宽敞舒适了,原来还是及不上洛云深这里。
细细看去,雕梁上都镶了金箔,人道云磬富裕,果不其然。
只见洛云深的头发多半披肩散下,端的是风流俊俏,以前为何不这么觉得,就连眼中神色都带着魅惑的意味。
冷若冰疑惑片刻,萧绫便上去做到了洛云深旁边,谴下去周围的宫娥才道:“她是你的侍女吗?”
这话竟是指着冷若冰道。
洛云深饮下一口茶道:“我已然说过,这是我妹妹。”
“洛云深你当着我的面还欺瞒,四年前我离开元钺的时候可没有公主,就算是那时候降生,怎生四年光阴就长这么大?还是说,这个浑身布满杀气的女子真可姓洛。”萧绫句句带刺话出伤人,眼中的讥诮之意分明,无了昨日的端庄,也无了方才的纯真。
戏演得真好!
冷若冰咳了一声站到洛云深身边不语,等着他说话。
洛云深道:“是我义妹,父皇收的义女,我此次来这边看你,她央求着也要来见你一面,怎想得你如此不待见。”
萧绫笑了一声道:“我怎么不待见,义妹也是妹妹。”说着又要去揽冷若冰的手臂,被冷若冰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屋内一片寂静,冷若冰让萧绫尴尬,缘由是她变脸太快,快的冷若冰都找不到好的理由去喜欢她。
洛云深才道:“云冰累了就回去休息。”
累了?青天白日刚起床何言累。
冷若冰恭敬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再留下来给他们碍眼吗?
说是云深带着其妹云冰参加晚宴来着,为何留下了倒是值得考量,不是没有住处,却被留在宫中,这一住,便是五天。
冷若冰等着萧陌来寻她,迟迟不见他的身影,应是诸事缠身,相信他一定会来,因为上次夜探闺房落下了金云令牌。
洛云深很少来找她,不知是有意无意,他们的房间隔了很远,萧绫总是出入这院子,带着她身边那宫女阮芯,倒也不觉得不妥,洛云深和萧绫的事情冷若冰早就知晓了的,深宫寂寂,院子格外安静,在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安逸回来了。
“摆平依婷郡主了?”冷若冰笑他。
安逸抖了抖身子坐在椅子上道:“那郡主?呵,不就是一个绝世花痴,见过一面之后便念念不忘,细看来也不过是姿色平平,并无过人之处。”
“若是绝色美人一年前你还不就扑上去了,人家空等你一年,莫不是还以为你是能为女人守着一生一世的良人?”话是这么说,冷若冰觉得,他可不是。
“一生一世?”他又笑:“我安逸活了几千年还不知一生一世是怎么个道理,你们凡人一世不过几十年,人瑞也才百年光阴,一生一世轻易允诺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我不同,我可不能这辈子许出去,从前就是因为耐不得无穷无尽的天庭寂寞才偷下凡间,凡间纵然有愁有恨,也比清苦的天庭好太多。”安逸说过,他曾经偷下天庭被太上老君捉了回去,这才下凡来助她。
冷若冰喃喃道:“一生一世,可笑,可笑光阴,可笑年华,无非是虚度。”报仇,也算得是虚度吗?她不懂,或者,安逸活了几千年也不全然懂得。
话虽如此,安逸可觉得世间繁华,他道:“我是逃出来的,实话说,郡王府的墙真没皇宫的高。”
“逃出来的?”冷若冰想扁他:“我们还要在这儿很久,不想死就去把事情说清楚了,那萧依婷留不住你,萧绫总也会抓你去见她皇妹,虽说你不是凡人,可也有个交代的好。”冷若冰是觉得萧绫不是那样会轻易放过他的人。
安逸压低声音道:“别跟萧绫那女人来往过密。”
“你又知道什么了?”
“听萧依婷说的,那女人平日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可是一旦到了公开场合和皇帝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端庄贤淑,美丽大方,装的跟什么一样,这样儿的女人不惹为好。”安逸会迟了几天回来怕就是在帮她问这些事,冷若冰出乎意料的笑了一下:“不好惹,早便看出来了。”
白晃晃的天光垂在头顶上颇为热切,冷若冰坐在屋里看手里的金云令牌,萧陌为何还不来?
“在做什么?”萧陌没盼来,却是洛云深。
“可是奇了,哥哥今儿怎么没去陪公主?”冷若冰酸他。
洛云深微微一笑:“你吃醋了?”
“醋好吃,不可多吃。”“你在等萧陌。”“看来你早就知道。”“他出事了。”
“什么!”冷若冰惊呼一声,“他不是太子么。”
洛云深又笑了:“这世界上最容易出事的就是储君,因为他们霸占着很多人都想霸占的位子,听说太子的金云令牌丢了,丢牌之事可大可小,那可不是普通的令牌,据说可以调动云磬三分之二的兵队,若是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拥护二皇子的大臣借机小题大作,皇上很生气,把太子关进了京安府,据说那关过前朝几任太子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冷若冰把玩着指尖泛着光芒的令牌:“落入敌手……我们算吗?”
“你已经说不清了。”洛云深的眼睛深邃幽黑,道:“现在碍于皇家威严还没有下令搜查各宫,确切的说,是没有人敢来搜查萧绫的寝宫,我们正好住在这里,一旦从你身上搜出令牌你便是百口莫辩定要背上这罪名了,偷这玩意儿可不好受。”
也是现在,从洛云深的口中,冷若冰才得知自己是住在萧绫的寝宫……绫纱宫。
冷若冰把牌子收好:“也就是说……”
“你得去一趟京安府。”
冷若冰也知道那牌子的重要性,更加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意义,虽然它是兵权的象征,可这时候若是拿它去调兵遣将也未免太傻了,既然没有价值就不能砸手里。管它是不小心丢弃的还是故意落在这里,都得还给他!
皇帝最宠爱萧陌的娘,也就是高氏皇后,此时高皇后定然闹的死去活来,把他关进京安府是在保护他,既然前有文章大作,就得防着黑衣刺客,也没什么比京安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夜色深几许,淡灯几盏,挑破浓墨长空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