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通传,若心被人引进去,听见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尚在着急转动手中匕首的胤褆,瞬间把手中匕首重重置于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声,抬眼望去。
刚抬脚跨过门槛的若心,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哆嗦,匆匆站定垂眸福身行礼道:“奴婢给胤褆阿哥请安!奴婢特奉敏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给胤褆阿哥送碗绿豆汤消暑。”
胤褆眸色一定,不解焦躁的目光落在若心身上,顿时眸中不悦之色软化了几分,紧绷的嘴角微翘,松快问道:“原是若心姑姑啊,姑姑不在皇阿玛的养心殿待着,怎会到永寿宫做这粗使丫头?”
“回阿哥的话,奴婢前些日子被皇上送给敏贵妃娘娘。”语毕,把手中食盒往前一递道:“这是敏贵妃娘娘特意给阿哥煮的绿豆汤,天气暑热,娘娘知晓阿哥日夜苦读,太过辛劳了,便命奴婢给送来,皇上也心疼阿哥。”
若心隐晦提醒一句,可胤褆虽是多智,可此时也不过是幼儿年岁,并未悟出其中之意。
听闻此言,胤褆眸色不动声色仔细端详若心,佯装感激道:“今日时辰不早了,胤褆也不好前去叨扰敏贵母妃,便有劳姑姑代胤褆对敏贵母妃致谢,待明日胤褆自会亲自上门拜访。”
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他已经七岁有余,眼下响午过半,他一个外男穿进不过亲生母妃寝宫中,难保不会有风言风语闹出。
语毕,立即冲站在一旁的小太监庆升使眼色,后者了然,面露讨好笑意,小心接过食盒,同时掏出赏银塞到若心手中,客套道:“有劳姑姑走这一趟了,一点心意,请姑姑喝口茶润润口。”
“奴婢多谢阿哥恩赏,既然物以送达,奴婢还需回永寿宫跟娘娘回禀,便先行告退!”
“庆升去送送姑姑。”胤褆对庆升吩咐道。
“喳!”庆升恭敬应答出声,而后,对若心伸手摆出请的姿势道:“姑姑这边请!”
“奴婢告退!”若心冲胤褆福身行礼道,随即紧跟在庆升身后抬脚离开。
坐在首位上的胤褆,满心不解,谨慎用手绢裹住手指寸寸揉磨食盒,随即,把里面的绿豆汤拿出来,置于鼻尖轻嗅一口,霎时,鼻腔里满是豆香味,并未发觉有不妥之处。
见状,尹嬷嬷立即伸手把胤褆手中汤碗接过来,谨慎后退两步,抽出银针试毒,几息之后,银针眼神未变,尹嬷嬷舀上一勺喂猫,扭头对胤褆规劝道:“奴婢觉得此举透露一股怪异,要不,还是让奴婢去把这碗汤药处理掉吧!”
娘娘早就看敏贵妃娘娘不爽良久,前段时日还曾对永寿宫出手,现在敏贵妃竟然命奴才给他们送来一碗绿豆汤,且还动用了皇上跟前的若欣姑姑来送,这……只怕是来者不善。
能爬上高位的,她从来不会认为对方是一位活菩萨,可以做到以德报怨,连惠嫔娘娘都被降位了,就是不知此事是始,还是末。
听见尹嬷嬷的话,胤褆眉头紧拧染上一抹郁色,炽热的目光在碗口打转,欲想开口说话,便被脚步匆匆的庆升打断。
“爷,人已经走了,奴才还是出不了院门。”
庆升方才趁送若心的时候,想要抬脚跨过门槛,下一瞬,就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从暗处窜出来拦住,言语提醒之后,他只得心有不甘缩回脚,悻悻点头,转身回房。
听此一言,尹嬷嬷的心没由来咯噔一声,急忙挪眼看向脚边橘猫,还在兴奋甜地上的绿豆,并未异样。
“爷……”
尹嬷嬷欲想开口出声,便被胤褆摆手制止:“嬷嬷无需多言,我知晓如何做。”
胤褆一双黝黑的大眼,此时充满了认真,对俩人吩咐道:“庆升尽可能打探额娘跟前的事,若非额娘今日出事,这碗绿豆汤只怕也落不到我的桌面上来。”
“尹嬷嬷暗中借用暗桩紧盯永寿宫,暂且潜伏下来,额娘已经被降位,不能再有差池。”
“喳!”俩人郑重点头应声。
“嗯!”
语毕,胤褆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绿豆汤,踌躇两息之后,果断端起汤碗仰头一饮而尽。
“爷!!!”这豪迈的举动,吓得尹嬷嬷和庆升俩人三魂去了六魄,急忙倒茶让胤褆漱口催吐:“爷您快喝茶漱口,快吐出来,这万一是毒可如何是好?”
“小主被禁足,您可不能再出事了。”
胤褆伸手摁住尹嬷嬷递茶的手,面上藏不住对林琉璃的厌恶,面露薄怒,脸色绯红,双手紧握成拳砸在桌面上,咬牙切齿怒嗔道:“敏贵妃可不会这般蠢,敢明目张胆给我送来毒药,若真如此,皇阿玛定会处死她。”
“谋害皇嗣,该当诛九族,且不说今日前来送绿豆汤的人是若欣姑姑,她可是皇阿玛的人,对应的可就是皇阿玛的眼眸,我身为皇子,皇阿玛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的。”
说着,稚嫩的脸庞微仰,扯动嘴角轻笑一声,眸中夹杂一丝童真阴晦:“不破不立,就算是碗毒药,我喝了也无妨,正好能借此扳倒敏贵妃。”
因为皇阿玛膝下并无那么多阿哥,每一个阿哥对皇阿玛来说都显得十分弥足珍贵,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且皇上也不是什么昏庸无能之辈,需要牺牲自身骨肉来讨好一个女人。
若敏贵妃敢对自己动手之后,皇阿玛还能偏袒的话,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皇嗣宗亲,后宫嫔妃都对皇阿玛死谏阻拦,因为他的前身便是他们的后身。
“爷您这是何苦呢?敏贵妃此人不值得爷用性命去赌。”尹嬷嬷心尖抽痛,泪眼婆娑的看着胤褆疼惜道。
听此,胤褆对尹嬷嬷摇摇头,执拗道:“嬷嬷你不懂。”
后宫就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不是因为他年幼就能规避的,也幸得自己年长,占得一个长字,比其余阿哥多了一分优势,特别是额娘出身满族大姓,这可是敏贵妃所生之子所不能及的。
见状,尹嬷嬷俩人也无奈,不欲多言规劝,只得尽可能把手中事情完善。
而,远在养心殿内等候消息的康熙,也在看见前来回禀的小太监之时,忙不迭出声询问:“如何?”
小太监恭敬站定垂眸,认真回禀道:“回皇上的话,物以送达,敏贵妃娘娘送去的绿豆汤并无毒,只是有些夹生,经过太医确认,夹生的绿豆不易克化,容易积食,特别是肠胃不好的人吃了会肠胃不适。”
“例如,回产生恶心呕吐,腹部胀痛,腹泻等反作用。”
听此,康熙紧绷的背脊总算是松解几分:“下去吧!”
“奴才告退!”
目送小太监出去,殿内独有主仆二人,康熙烦躁捏了捏胀痛的眉心,不耐叫道:“都听见了,出来吧!”
话音一落,便看见几道身影从屏风后边走出来,脸上怒色未消,气得满脸通红,双膝重重砸在地面上磕头,掷地有声道:“敏贵妃太过嚣张跋扈,皇上若是不加以管教的话,长此以往,必定会长成祸国殃民的妖妃,祸乱朝纲,还请皇上严惩不贷。”
“胤褆阿哥不过七岁有余,敏贵妃娘娘便能对他下此狠手,世人皆知幼儿肠胃孱弱,若是稍有差池,便能酿下大祸,说不定胤褆阿哥饮下着绿豆汤因此落下病根也不一定,此乃心思歹毒。”
“无疑是想谋害皇嗣,按照国法宗规,那可都是要诛九族的呀皇上!”
“且不说,今日敏贵妃娘娘竟然带一帮奴仆大摇大摆闯进钟粹宫,对惠贵人动用私刑。”
“惠贵人因娘娘此举,都已经被吓得精神恍惚,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上,小主容貌也被敏贵妃娘娘划破毁,同时还被敏贵妃娘娘灌两大壶绝育汤和红花汤,此汤……”
对方话都没有说完,康熙便已经也止不住满腔怒气,把案桌上的证据砸在几人面上,面色铁青呵斥道:“朕真是给你们脸了,谋害皇嗣诛九族是吗?先看看这是何物!”
霎时,几人感觉脸上微疼,紧急抿嘴不敢言语,随着几人双手颤抖捡起散落一地的证据,摊开一看之后,顿时哑了声,感觉眼前一黑,身子经受不住摇晃几下。
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咬住舌尖醒神,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浑身直哆嗦,老实跪地磕头不敢搭腔。
见状,康熙轻藐一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怨怼道:“方才不是能言善辩吗?现在怎么都跟被毒哑了似的张不开嘴了?”
“上面的字可识得?世人常言先撩着贱,纳喇氏同你们纳喇一族,当真无辜?朕真当昏庸无能?敏贵妃又当真无事可做冤枉了你们?”
两者对比之下,没要人命,单纯想要发泄怒气的林琉璃倒显得高雅,反观纳喇氏心思歹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奔着夺人性命而去,成王败寇,她输了,就应当承受反噬的后果。
几人齐齐紧抿唇摇头,双眸骇然瞪圆满是惧意,撑在地上的双手,霎时,感觉寒意顺着时间渗入骨髓,令他们感到不寒而栗。
发缝里渗出的冷汗顺着额头汇聚于鼻尖,滴落在地面上形成小小水洼,倒映出他们此时狼狈的模样。
康熙见他们这怂样,藏于眼底的鄙夷翻涌于表面,再次阴沉着脸询问出声:“谋害皇嗣诛九族可要行刑?”
“奴才愚钝,还请皇上责罚!”几人果断磕头请罪,几息之间,额头立即红肿几分,此时几人某请越发清明,连恨意都不敢存有。
笑话,若是继续用谋害皇嗣诛九族的由头,那等会世上那还有他们纳喇氏一族的事。
敏贵妃纵使灌小主绝育汤,和给胤褆阿哥送夹生绿豆汤,那终究给他们都留有一条性命,对比之下,小主想要弄死对方性命的手段来说,小主确实狠辣了一点,谋害皇嗣也能落到实处。
几人认罚的姿态,惹得康熙气极反笑:“此时暂且不谈,翻篇。”
手指敲了敲桌面,阴鸷的刀刃直射在几人身上,黝黑的瞳孔染上杀气,云谈风轻问道:“先来谈谈朕后宫诸事,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朕记得敏贵妃去钟粹宫小坐,前脚她刚离开,你们后脚就来。”
“且你们并未闲逛朕的后宫,直奔养心殿,朕记得朕从未跟你们提起后宫情况,你们是怎么做到对朕的后宫情况了如指掌的?”
此话一出,几人一瞬感觉空气骤停,令他们难以喘息,到藏于胸腔里激烈跳跃的心脏,此时差点要从口中跳出,浑身血液直冲天灵盖,双目充血不敢眨眼,脖颈一凉,恍若随时都能人头不保的感觉。
喉咙紧张上下滑动咽了咽口水,不敢做出小动作,指尖扣地,几息之间,都仿佛是过完了这慢长的一生,最后官位最大的男人,麻木磕头,嘴唇哆嗦颤颤巍巍应答道:“回……回皇上的话,奴才是……是来时的路上听闻宫女嘀咕的。”
“而后,便急匆匆寻皇上帮忙主持公道,奴才也是关心则乱,并无窥探后宫之心,还请皇上明察!”
“哦!?难道你们进宫不是为了找朕为纳喇氏主持公道的?那为何进宫?又是听见哪个宫的宫女闲谈?”康熙继续面无表情施压问道。
一道道逼问砸在心尖上,此人差点没能绷住,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直接昏死过去。
方才挺直的背脊,此时松松垮垮塌下去几分,宛若是无形中有一座大山压在后背上,内心的恐惧令他仿佛每行走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般,疼得直喘粗气。
最后,强行逼迫自己,硬着头皮应答:“回皇上的话,奴才此行并非是为了求皇上主持公道,而是今日……今日早朝之时,奴才注意到皇上眼皮子底下一片乌青,忧心皇上身子不适,便找几人陪同奴才进宫探望皇上。”
“置于听闻,奴才因过于忧心皇上,脚步匆匆,并未因听见流言而停驻,不过是言语入耳,奴才心生焦色,未能及时抬眼注意闲谈之人,还请皇上明察!”
就算此时后宫流言满天飞,但他们听宫女闲谈,简直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如何能随意攀扯她人?
且不说,他们目的明确进宫之后,直奔养心殿的路子,所经之处,哪个不是皇上的奴仆?哪个又是他们可随意攀扯之人?
随意只能胡扯,皇上信则全族可观今年除夕烟火绽放,若皇上不信,那就明年闻香,左右都能整整齐齐一家团圆。
康熙见他们几人面生灰暗,心存死念,眸中怒色渐渐散去,好歹还知事情败露后需要承担的下场。
康熙捻了捻指腹问道:“纳喇一族的项上人头值多少银两?”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砸得几人头晕目眩,为首之人不可置信飞速抬眼襒了康熙一眼,随即,迅速垂眸谨慎伸出一根手指头。
康熙猜测:“一百万两?”
尾音消逝,为首之人顿时哭丧着脸,声音哆嗦解释道:“回皇上,纳喇一族皆是卑贱之躯,不值钱,全族捆绑在一块,项上人头一千两。”
“滚!”
听见这话,康熙瞬间勃然大怒,有感觉被戏耍的愤然,立马拿着案桌上的奏折砸在为首人身上。
霎时,为首人额头被砸破,丝丝鲜血渗透于表面,他只得咬咬牙再次加价:“一万两!”
语毕,紧接着双眼紧闭,梗着脖子害怕道:“奴才府中已经穷得喝水充饥了,还请皇上高抬贵手!”
多余一万两,那皇上还是砍了惠贵人和胤褆阿哥的脑袋吧,他们大不了从头再来,或是皇上挑几个纳喇氏弟子,削脑袋吧,反正他们已经穷得叮当响,同时也舍不得吐出银子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