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被尖锐叫声震得发麻,金宝余光顺着青雅西翼渴望的目光看过去,见不远处有几个洒扫太监,后者敏锐察觉到两股炽热的目光,一瞬感到头皮发麻,心感不妙。
面上佯装若无其事,暗中加快洒扫动作,几息之后匆匆完结,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从头到尾头没有抬眼对他们俩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恍若未知一般。
见此,金宝十分满意,不过既然已经引起他人注意,那便不适合使用暴力,当即,顺着青雅的力道松开手,后退半步,对青雅摆出请的姿势森然道:“还请青眼姑娘请随杂家一同前往永寿宫一趟给娘娘解释一番!”
言语平和,却不容拒绝,莞尔咧嘴一笑,眸中宛若有化不开的墨深沉。
见状,青雅自知这是针对自己的局,逃不开,眼下幽长狭小的宫道里就只有他们俩人,就算永寿宫的人不敢青天白日杀人,也没有证人为自己辩驳,还是落了下乘!
镇定想清之后,青雅从容起身后退几步,弹了弹身上沾染的灰尘,对金宝恭敬道:“有劳金公公等会,容奴婢把地面收拾一下,以免哪位贵人路过此地,踩到油渍摔伤。”
“你倒是有心了,杂家还是跟着你一块收拾,这样还能快些,可别耽误娘娘用膳!”见对方配合,金宝也乐意给点脸,不过,追根到底还是不愿意浪费时间,耽误娘娘的大事。
俩人手脚麻利合作把弄脏的地面简单收拾一下,抬脚往永寿宫赶去,不过多时,进了永寿宫金宝快言快语解释一通。
了解事情经过,林琉璃诧异瞟了一眼跪在跟前的青雅,竟然不吱声求饶?
还算是有点傲骨啊!
“你可有话说?”林琉璃对青雅随口一问,姿态端的是可有可无,懒懒支着下巴,眼皮似是撑不住困倦时不时磕一下。
青雅被这问话砸蒙了,她本就是无辜的,始作俑者最是知晓被自己冤枉之人,是何等无辜,她纵使身长百口也难辩驳这被泼脏了的名头。
眼下竟然会给她辩驳的机会!?
不,敏妃娘娘不过是想要好坏一张面孔,随口诬蔑卑贱之人,还想高高在上端坐着不染一丝尘埃。
青雅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垂眸,认命摇摇头,苦涩的嗓音里夹杂一丝愤恨哀怨:“奴婢辨无可辨,今日之事是奴婢眼高于顶,没能看清脚下坦荡大路。”
“以至于会在宽敞的宫道里撞上金公公,打翻娘娘的食盒,奴婢该死,请娘娘责罚!”
害怕的浑身哆嗦,呼吸下意识放轻,指尖掐进掌心中,疼得她蹙眉唇色泛白。
听见这话,林琉璃感到一丝诧异,竟然能逼出小人物阴阳贵主!顿时来了兴趣,睁开双眼坐直身子。
炽热的目光仔细端详青烟,身无二两肉跟营养不良一般,裸露出来的肤色蜡黄,挑不出耀眼的地方,也就是脑子机灵了些,若是不仔细观察的话,这身穿灰扑扑宫裝宫女多半会泯灭于众。
“既然认罪,本宫也不好不罚,不然往后若是底下的奴才有样学样本宫都坐之不理的话,这永寿宫该乱套不可!”
“但打狗还得看主人,你是承乾宫的人,本宫插不上手。”
语毕,林琉璃看向金宝吩咐道:“把她送到承乾宫去,顺道跟佟贵妃娘娘禀明事情经过,以免娘娘误会和本宫产生嫌隙。”
“玉师傅做的清蒸鱼可是皇后娘娘都叫好的,特意推荐给本宫品尝,今日好不容易点了一道想尝尝鲜都被打搅了。”
“金宝等会记得跟佟贵妃娘娘说道说道,让娘娘赏赐一点补偿费,若是不然,本宫这遗憾伤透的心该郁郁寡欢了。”
“喳!”
金宝飞速抬眼襒了一眼自家主子,见对方眼底透露一股恶趣味,顿时回过味来。
“奴才告退!”金宝带着青雅出去,脚刚跨过门槛就被林琉璃出声叫停。
“今日天晴,本宫快锈透的身子总算是有点好转,可忽然间心悸,胸口闷疼,本宫听闻乌雅答应字迹娟秀,最近时常诵经念佛,说不定身上沾染几分佛性。”
“本宫想试试看蹭上一丝佛性后,身子会不会好转,虽是虚无缥缈不见于行,但总能安心。”
“金宝等会你拿几本佛经,去劳烦乌雅答应帮忙抄写,就抄……”说到这,林琉璃佯装不知扭头对红豆问道:“本宫不知抄佛经得抄多少遍才能沾染上佛性,你可知其中忌讳或常规?”
红豆不假思索道:“回娘娘的话,佛经自然是抄的越多,经书才能沾染上更浓的佛性,忌讳简单,只需抄写的时候,沐浴焚香,诵经百遍,下笔虔诚佛祖才会保佑。”
听见这话,林琉璃满意了,不过面露纠结片刻,抬眼看着金宝道:“乌雅答应尚在安胎中,确实不宜过于劳累,那就让她自个选择抄写百遍和九百遍吧!”
“九九归一,功德圆满,九百遍亦是如此,就是劳累了乌雅答应。”
让牛犁地,却不给牛吃草,算得上是给乌雅氏一个小小惩罚。
“喳!”金宝麻利应声道。
一路来到承乾宫,跟佟贵妃有条有理解释清楚之后,眼咕噜一转,顺势抢先说出自家娘娘临走之前的交待:“我家娘娘知晓这宫女时承乾宫的宫女,便让奴才把人送回来,娘娘说不是承乾宫的奴才,娘娘也不好越过贵妃娘娘处置承乾宫的奴才。”
“加上眼下佟贵妃娘娘掌管六宫之权,承乾宫若是和别的宫殿产生误会,需得找佟贵妃娘娘主持公道,娘娘说一面姐妹之间产生嫌隙,就不美了。”
“今日娘娘感觉身子爽利些,便念起皇后娘娘推荐玉师傅拿手好菜清蒸鱼,可还没见到美味佳肴便浪费了,着实可惜!”
“奴才瞧着娘娘今日食欲消减许多,看上去娘娘身子越发萧条纤弱,若是能被金光照耀,或许心情会好转!”
说着,双手奉上几本佛经给佟贵妃看:“我家娘娘听闻乌雅答应安胎期间日日诵经祈福,想着身上多少会沾染一丝佛性,便想劳烦乌雅答应帮忙抄写佛经祈福。”
“今日娘娘郁气不散,乎感心悸得厉害,听闻抄写佛经后供奉在佛祖跟前焚烧,佛祖便会保佑,且乌雅答应字迹娟秀颇得娘娘喜爱。”
“不过娘娘心善,念在乌雅答应尚在安胎期间,不宜过度劳累,便让乌雅答应自个选择抄写百遍或是九百遍,娘娘说寓意九九归一,方能功德圆满!”
说完,立即止住嘴,安静躬身站好。
端坐在上首的佟贵妃,随着金宝的话,脸色越加难看愤然,羞红脸,从未有人会因为一个奴才找上门兴师问罪,林琉璃还是头一个,且还不是自己的奴才让她丢人现眼。
对此,佟贵妃现在恨不得掐死让她丢尽脸面的青雅,暗中怒瞪青雅一眼,渐渐松懈紧绷面皮,深吸口气。
对于林琉璃的做法,怒压过满意,一个莽撞人还知道打狗看主人,难得!
知晓林琉璃喜欢金银珠宝等俗物,倒也简单,不是一个城府深的女人,一点小恩小惠就容易满足,佟贵妃也乐得打赏。
“本宫知晓了,本宫会给敏妃一个公道,经书本宫会转交给乌雅答应。”
“既然今日敏妃受了委屈,本宫便自掏腰包赏敏妃百两,两批流光锦。”说着,看向涟漪问道:“本宫记得私库里还有一根五十年份人参和一对婓黄玉镯,可还有?”
涟漪稍稍思索两息,回禀道:“回娘娘的话,私库里确实还有。”
佟贵妃点点头吩咐道:“那便把这两样加进去,梁景忠送一趟。”
“喳!”
“请金公公跟杂家来!”梁景忠对金宝邀请道。
“奴才告退!”金宝把经书递给涟漪,麻溜跟着梁景忠下去楼东西。
佟贵妃眯着眼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眼底尽是鄙夷,连奴才都取名金银,俗不可耐!
随后,佟贵妃收回目光,面容疲倦闭眼假寐,涟漪立即站在身后帮忙按摩额角舒缓,主仆二人恍若未见跪得摇摇欲坠的青雅。
好半晌,佟贵妃声音从鼻腔里传出:“拖出去仗打二十大板,打完扔到浣衣局去,把经书交给乌雅氏,把今日一事跟乌雅氏说清楚。”
“本宫不指望她给本宫争脸面,但绝对不能给承乾宫丢人,幸好敏妃识趣,把人扭送回来,不然本宫这脸不得丢尽了?”
“既然敏妃看得上乌雅氏的狗爬字,就让乌雅氏多抄些佛经定定性,能为敏妃诵经祈福是她的福气。”带着浓厚鼻音的音色染上阴郁。
话音一落,青雅立马落泪猛然抬眼想要张嘴叫屈解释,就被一个小太监迅猛窜出来捂住嘴,配合其余奴才拖下去。
一时之间,院子里传来棍子打肉的闷沉声,而乌雅氏也知晓迟迟未归的青雅出事,脸色一瞬扭曲铁青,浑身颤栗不止,差点藏不住眼底阴鸷杀气,赶忙垂眸掩饰,伏低做小乖顺道:“婢妾多谢娘娘恩典!劳烦娘娘为婢妾操劳,婢妾该死!”
语毕,迅速敛去眸中不合时宜神色,抬眼看着门外,耳边彷佛在回荡青雅凄厉惨叫声,面露不忍,对涟漪哀求道:“婢妾自知御下无方,不小心惊扰到娘娘罪该万死,可眼下婢妾身子不适,青雅也是用得惯的,贸然换人,还得重新教规矩,也麻烦!”
“能否恳请姑姑帮忙在娘娘跟前美言几句,让青雅回到婢妾身边伺候?往后婢妾定会训诫院子里的奴才,让他们把宫规融到骨子里,绝不轻易给娘娘丢人。”
说完,从青菱手中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涟漪手中,后者却避之不及松开手,迅速后退一步站定,一正言辞道:“小主何须如此?”
“后宫之中最是不缺规矩好的奴才,娘娘特意恩赏小主,您跟前缺的人,已经有人去内服务给您领来,规矩肯定是顶顶好的。”
“青雅犯事,若是不惩戒轻拿轻放的话,有恐底下的奴才心思沉浮,往后不受管教,如此一来,后宫岂不是乱了套?”
说完,也不给乌雅氏反应时间,小嘴叭叭把方才的事情交代清楚,把经书放在桌面上,利索走人。
青菱见人走了,立即绷不住惊恐潸然落泪,搀扶踉跄两步轻轻跌坐在椅子里的乌雅氏,担忧道:“小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主跟前能用的就只有她和青雅姐姐,如今连青雅姐姐都被发落了,小主眼下又离不开可信之人,一时之间陷入僵局,举步艰难。
乌雅氏气得浑身哆嗦,目露凶光,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随即把银两塞到青菱怀中,阴冷之气染上腔调:“敏妃逼我上梁山,就是不知她牙口是否一如既往的好,能咀嚼得了“清蒸鱼肉”了。”
“既然得罪娘娘,那便给娘娘多送一点“美味佳肴”作为赔礼,这银子你拿给青雅,让她给自己好太医看伤,别折在宫里,等本小主爬起来时,再把她捞出来。”
“记得提醒她在浣衣局警醒些,尽力护着自己,若是有难处传信来,本小主若是能伸手相助,定会拉一把,夜间给族里传信给青雅一家一点补偿,把她的家人安置好。”
别让旁人抓住把柄了,现在她处于劣势,不容有失。
“喳!”青菱点头应下。
紧接着疑惑不解道:“敏妃娘娘向来是最和善随和之人,今日为何会忽然间对咱们发难?”
“小主动胎气之后,就一直老实蜗居在承乾宫里,不曾出去走动,怎会得罪……”
说着,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片段,忆起过往,惊愕瞪圆眼对乌雅氏道:“难不成是上次小主“冲撞”到娘娘,之后碍于胎像不稳,小主并未上门赔礼道歉,而敏妃娘娘也如同遗忘一般,从未宣之于口,此事早已翻篇落章了,为何今日忽然提起?”
听闻此言,乌雅氏阴鸷的眼神一顿闪了闪烟消云散,压制住满腹阴谋伎俩,嘴角一僵,悻悻道:“功过相抵,下一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上一次让额娘送人进来,都没能插手成功,自从上次皇上“血洗”内务府抄家之后,对皇宫的把控严实多了,不是那么轻易动手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她跟个硕鼠一样龟缩在承乾宫角落里。
如今又断了一臂,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住腹中阿哥,她能否翻身就看这个孩子了,乌雅氏垂眸双手小心翼翼抚上肚子,眸色癫狂带着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