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林琉璃伸手支着脑袋，歪头看着他，有些好笑，这孩子怕不是有点魔怔了。
竟然对她有信心，小妾斗正宫，嫔妃斗皇后，可都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按照这个时代的原则来说，就是大逆不道杀头重罪。
自己能想通就罢了，便生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有这想法，有点稀奇！
“佟贵妃的事情不用多管，命人盯紧便是，记住只需防范，不可贸然主动出击。”
见金宝跃跃欲试兴奋的小眼神，林琉璃无奈伸手敲打他的帽檐，无奈警告道。
佟贵妃已经强弩之末，不用再次脏手，左右阎王会收她入门。
“喳！娘娘放心，奴才做事向来妥当。”金宝面上十分乖巧点头应声笑道。
林琉璃幽深的眼神落在金宝身上打转一圈，随即抬眉延伸出去，透过单薄的纱窗，看着明媚的骄阳，光芒透过茂盛的树叶缝隙，洒落在地上，稀稀落落，好似一切事情都定格在这个夏天。
耳畔的蝉鸣声，越发吵闹，但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宁。
几日缓冲时间，让昏厥的佟贵妃顽强睁开惺忪的双眼，迷茫转动眼珠子，看向四周，浑身酸疼乏力，口苦不能言。
“娘娘！！！”
守在床边盯着的涟漪注意到床上传来细微差异的动静，囫囵睁开眼睛，爬起身，抬眼一看，见佟贵妃醒来，瞬间惊喜万分。
手忙脚乱推囊一旁的宫女催促道：“快，你快把太医请进来，娘娘已经醒来了。”
“让梁景忠去一趟养心殿，把皇上请来，记得派人去给太后娘娘通传一声。”
“喳！奴婢这就去。”
小宫女听见这话，惺忪的眼睛，猛然瞪大，精神焕发激动应答一声，随即脚底抹油冲出去。
其余奴才听见动静，也赶忙抬脚进来，见到床上贵人醒来，急忙分人，急匆匆抬脚出去，端洗漱用具和膳食进来。
“娘娘可好些了？”
这话一出，佟贵妃使劲眨了眨眼睛，张嘴无音出，面露颓色，双手无力耷拉在身侧。
“姑姑奴婢给娘娘洗漱一下可好？”小宫女手拿湿帕子凑上前，对涟漪试探性问道。
“我来，快去把参汤端来。”涟漪小心翼翼接过小宫女递上来的手帕，伺候佟贵妃洗漱。
“喳！”
等佟贵妃洗漱好之后，等候多时的太医们，也赶紧抬步进去，认真诊脉。
一诊一个不吱声，大家伙纷纷沉默，暗中面面相觑，挤眉弄眼使眼色，无声交流：这脉象越发古怪难治了。
身子生机被逐步吞噬殆尽，胎儿却还能安稳，明明是油尽灯枯之相，娘娘却还能强撑一口气醒来，实在是怪！
这……怕不是撞上邪祟了吧？
这事，钦天监拿手，等会必须给皇上暗示一下，以免祸乱大清。
念此，不用涟漪出声提问，黄太医便已率先禀告：“娘娘身子有些古怪，还请娘娘稍等片刻，等奴才几个商讨一番，才能下定论。”
皇上不来，这事他们不好说，总不能跟一个做额娘的说，你孩子是邪祟吧？
这话一经出口，他们没有被皇上杖杀，就先被佟贵妃杖毙。
涟漪看出黄太医的欲言又止，担忧襒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佟贵妃，见她本就蜡黄的面色，此时上面落满了黑斑点点，眼眶凹陷，眼珠子十分凸出。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床上，有口不能言，有四肢，却难有动作。
娘娘这模样，皇上还能晋封她为皇后吗？
“有劳太医了。”
涟漪道上一句，随即闭口不言，跪在床沿，把佟贵妃伸出来的手腕藏回去。
太医们自觉乖巧站在一旁静候，眼神倒是交流得起劲，藏于袖子里的手指，不由自主动了动。
不过多时，康熙的御撵匆匆赶来，快步凑上前，掀开佟贵妃的床帘，刹那间，佟贵妃使劲浑身力气翻身背对康熙，涟漪知其意，拽着锦被盖在佟贵妃身上。
美人落幕，佟贵妃自认为自己不是以色待人的人，可自古男子好美色，若是看见自己这副尊荣，必定会被皇上造成视觉上的冲击，从而亏掉她先前在皇上心中的映像。
她在皇上心中只能落下绝美的容颜，加上这些年的情谊，皇上对她受到伤害之时，选择视而不见的愧疚，才能达到顶峰。
届时，利益才能最大化。
“奴才给皇上请安！”
“佟贵妃身子如何了？”
注意到佟贵妃纤瘦的身子，露出的手，肤色蜡黄，顿时心有戚戚，松开手，坐在床沿对太医问道。
“回皇上的话，娘娘身子有些古怪，生机渐渐颓败，胎相却……却稳如泰山……”
黄太医硬着头皮，把这番话说完，整个人如同泡进水中一般，冷汗淋漓，双眼紧闭，跪在地上垂头不敢再言。
地板上的冷意，顺着膝盖渗入骨髓，令身子止不住战栗。
聪明人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康熙立即悟出言外之意，眸色霎时阴沉下来，面色如霜，随意垂落在膝盖上的双手，悄悄逐步紧握，精神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犀利充满煞气的眼神，一一掠过每个太医的脸庞，一瞬，被盯上的人，感觉有一只毒蛇顺着脚踝缓慢爬上脖颈，试机咬上一口，心中恐惧在死寂压抑的氛围内，得到最大释放。
康熙紧盯良久，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面色如常，沉稳道：“佟贵妃的身子便交给你们诊治，不许有任何差池，身子不适，卧床静养便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静养。”
“若有保大保小的情况，必须保全佟贵妃安然无恙，梁九功留下来看着。”
语毕，起身径直抬步出去，坐上御撵干脆利落走人。
“喳！奴才恭送皇上！”梁九功应答道。
“奴才恭送皇上！”
众人的目光追随康熙的背影目送离去，太医们也听懂康熙话里行间并未明言的意思，这是让他们闭口，不许传出佟贵妃怀胎古怪一事。
走到半道，康熙对紧跟其后的四喜吩咐道：“传佟国维、佟国纲进宫，钦天监王青到养心殿。”
“喳！”
四喜应声后，带着几个小太监脱离退伍办事去。
等相关人员如常后，四喜麻溜备上茶水点心，清场带人出去候着。
康熙三言两语说清前因后果后，佟国维和佟国纲顿时憋红脸，呐呐不敢言，面露惊恐，双手直哆嗦。
憋屈相视一眼，一脸菜色，如饮砒霜，这要真如同太医所言，佟贵妃怀的那是龙胎啊！
分明是妖孽借腹降世，要是不落的话，有恐大清江山出现动荡，届时，势必会把他们佟佳氏推到风口浪尖。
现在他们已经喝粥度日了，要是再来这一遭，一大家子喝西北风都够不上，人头落地，倒是能铺满刑场。
见他们不敢吱声，康熙只得越过听他们的意见，问王青：“你占卜一下，看佟贵妃腹中胎儿，到底是妖孽还是祥瑞？”
“降世的话，是否会动摇大清江山的根基？于朕又有何影响？”
要是怪胎的话，佟贵妃只怕也难留，怀有妖孽的生母，必定是不祥之物，他虽对佟贵妃心有不舍，可也不能拿大清万民开玩笑。
听见康熙的问话，佟国维和佟国纲下意识，同步抬目紧盯王青，眼巴巴的看着，好不可怜！
王青深思几息，指尖微动，随即拱手作揖道：“回皇上的话，佟贵妃腹中胎儿虽有古怪，却不似妖孽。”
说着，直起身，对上康熙犀利且充满期盼的目光，沉声道：“顺天命，顺其自然吧！”
“不用徒增孽债，极力救佟贵妃，奴才以娘娘命格占卜一挂，窥得一丝天机。”
“胎儿同娘娘两者相辅相成，互为机遇，最后孩子能否降世，看它自己生命力有多强。”
听见这话，康熙皱眉，略有不满，紧接着问道：“佟贵妃生命垂危之际，朕许诺她若是醒来，必定晋封为皇后，此事，你看可行？”
王青虽是这般说得轻巧，可万一，佟贵妃腹中胎儿是妖孽呢？妖孽降世惹出祸乱，后果谁来负责？万千百姓的性命谁来负责？
且佟贵妃如同行尸躺在床上，有口不能言，身子孱弱，只怕难撑过晋封典礼。
百官参拜，给宗祠供香磕头，一路跪跪拜拜，都需要极大精力，正常人都难熬，以佟贵妃眼下的身子，绝对难熬！
听见康熙的问话，俩憨憨兄弟，呼吸都急促几分，看着王青的眼神如火般炽热，双手紧张捻了捻，恨不得掰开王青的嘴，用腹语帮忙应答下来了。
只要佟贵妃能晋封皇后，他们佟佳氏一族，便是一门出两后，百年荣光得以延续，谁敢小觑？
相比俩人的着急，王青不疾不徐掐指算起来，闭上眼睛细细感知，良久，睁开眼睛，眼珠子都敖红了，充满疲倦。
只见他口溢鲜血，随之，淡然抬手拭去，沉重哀叹道：“乱了，都乱了……”
念叨间，敖红的双眼，神色变得有几分浑浊，突生华发，面容急速苍老，这些变化，不过短短几息之内完成。
此景，佟佳俩兄弟紧紧相拥，快速挪动脚步，远离王青身侧，神色惊恐又警惕的看着他。
康熙面无表情，看不住喜怒，但握着茶杯的手，却泄露了他慌张的心思。
“何解？”
康熙着急忙慌问道。
王青可是大清之内，占卜之术最高的人，他一字值千金，乱字一出，康熙如何能绷得住？
这问话，王青苦涩一笑，摇摇头，转身出去，摆手道：“无解，天命使然，天之下，你我皆是蝼蚁……”
潇洒且踉跄虚浮的脚步，王青却走得极稳，他本不该出现在皇宫的，他属于山林，属于大道。
归去？
扶君坐江山？
都难以抉择！
见王青这颓靡佝偻的身影，康熙瞬间透心凉，瞳孔猛缩，眸中满是迷茫，他好像站在雾里，看不清前程，握不住“命运”。
康熙陷入自我怀疑中，迷失了方向。
顺应天命，一词，不断在康熙耳畔和脑海回荡。
难道对林琉璃心怀不轨，就会遭受天道报应吗？
这就是天道对神仙的偏爱？
一点都不能对神仙产生恶意？
一个个困惑疑问，笼罩住康熙的内心，令他难以冲出“泥泞”。
剩下佟佳兄弟两，不知所措面面相觑，打眉眼官司。
佟国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佟国纲无语凝噎对他翻白眼：你问我，我哪知道？
佟国维：皇上心中肯定会贵妃娘娘有情，不然也不会这般纠结不舍，只要咱们能抓住这点，皇上肯定不会亏待佟佳氏。
佟国纲：可娘娘腹中怀有妖孽，皇上肯定不愿久留，娘娘的后位，我看悬。
点到这，佟国纲看向康熙对佟国维努嘴：皇上怕是娘娘都不想留了，咱们还是想怎么把这事别清楚，别让皇上对佟佳氏迁怒了才好。
他们佟佳氏一族，已经落到兜比脸干净的程度，连出门社交都不敢，整日缩在府中，靠皇上每个月的救济粮过日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多了多久，俩人站得两眼发昏，康熙才找回神智，抬眸对俩人说道：“此事……”
话刚开头，佟国维自以为揣着圣意通透了，急忙接过话头：“此事，全凭皇上吩咐，奴才等绝无怨言。”
听见这话，佟国纲差点没有昏死过去，这憨货怎么就存不住心眼子？
皇上要听的可不是这些，先听皇上爆出砝码，再想对策，出声附和都成啊！
这下，话音出腔，莫不是想要娘娘的命不成？
佟国纲赶紧跪地磕头，对康熙痛哭流涕找补道：“佟佳氏一族，借凤延福，借龙升势，虽比不上祥瑞，可也绝不是邪祟之物。”
“佟贵妃娘娘必定是遭小人暗算，才会身子受损，皇上怜惜娘娘，且皇上自幼聪颖孝顺，您的龙胎也绝非凡胎可比。”
“这孩子可是娘娘吃尽苦头，不知对佛祖跪拜祈求多少次，喝了多少盅药，才把这孩子盼来，他也是怜惜不舍额娘，才会迟迟不肯离去。”
“明明像极了皇上，聪颖孝顺，且钦天监也占卜出，这孩子绝非邪祟，还请皇上明鉴！”
可别把这孩子算在他们佟佳氏一族头上，否则，佟佳氏一族真生出邪祟来，身上流有佟佳氏一半血脉的皇上，落在世人眼中，怕也是不干净。
这句话，倒是把康熙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