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见这人有点眼力见,霎时,眸中温怒之色悄然退场,满意伸手接过:“让爱卿劳心了,快回去跪好,继续哭灵。”
“嗻!奴才谢皇上恩典!”明珠应答一声吼,暗中松口气,紧绷的面容稍稍松解下来,麻溜挪跪回去。
这一出,把佟佳氏一族,差点没有气得倒仰,鼻子都快被气歪了,一个个直喘粗气,强行咽下心中不平,使劲躬身垂眸,藏于袖子里的手,紧攥成拳,生怕绷不住怒火闹事。
康熙冷眼凝视众人一圈,炽热的目光特别关注索额图和佟佳氏一族的反应,见他们都规规矩矩的,没敢贸然出头声讨自己,暗中有些许慌乱的心,才敢安定下来。
把血书交给梁九功:“拿回养心殿收好。”
“嗻!奴才告退!”
梁九功双手奉着血书迅速退场出去。
佟佳氏一人,见此,没有敢作妖,特别是知晓林琉璃杜毅出来的身份后,他们连对上的勇气都没有。
哭了一上午,众人回去散场,回去歇息养养嗓子,下午继续。
而一经散场,佟国维和佟国纲立即跟上康熙的脚步到偏殿里暂时歇息。
佟国维心里存不住话,屁股刚沾椅子,便梗着脖子,又怂又憋屈愤恨的对康熙道:“今日之举,皇上也看见了,敏贵妃虽贵为天庭帝姬,但作风实在是令人胆寒。”
“不似话本中良善的仙人风骨,倒是同坠魔后,为报心中怨恨,抒发抑郁不得志的疯相。”
“敏贵妃娘娘的名声,在民间到底如何,皇上也不是不知,眼下连皇宫之内,清白名声也会因对皇后娘娘僭越之举,而荡然无存。”
“如今到了这般田地,皇上还想要护着敏贵妃不成?”
佟国维刚说完,佟国纲故作深思两息,立即补上,犹豫道:“世人皆知敏贵妃独得盛宠,若是皇上不趁早找个法子摆脱敏贵妃挟制的话,只怕这辈子都得……”
跟聪明人说话,只需点到为止,紧接着,佟国纲眨了眨眼,敛去眸中算计精光,惶恐道:“皇上也别觉得奴才说话难听,而是敏贵妃已经激起民愤,仙不得人缘,何以为仙?”
佟国维状似不在意嘟囔道:“话本中说了,神之所以会陨落,都是因为在人间没有香火供奉,神被人厌恶,也会陨落,世间鲜少有人喜欢敏贵妃,她能当真神才是怪事。”
声声入耳,康熙全都听进心里,但当下,既没反驳也没赞同:“朕知你们因皇后薨逝,心中悲愤难过,但逝者已逝,过多追思也无益,人都得往前看。”
“你们想要的尊荣,婉清已经用性命博来了,还请俩位舅舅爱惜些,别再纵容族中子弟做违法犯忌,鱼肉百姓的事情来,不然就是十个皇后担保,朕也难容。”
“今后朕也不会再册封中宫之位,婉清将会是朕最后一个皇后,你们若是想要后宫再进一个佟佳氏之女的话,只管把人送进来,朕就算是看在舅舅和婉清的面子上,也不会让她难堪。”
高位份,贵妃算是顶天了,毕竟佟佳氏一族,已出两只金凤凰,再出一只青鸾,保佟佳氏一族百年荣耀不是问题。
这话一出,俩人便知康熙是何意,也没敢继续胡闹,悻悻应下:“奴才多谢皇上恩典!”
趁康熙对他们感到愧疚的时候,可劲扒拉好处才是真的,正所谓,逝者已逝,多说无益,多言,说不定还会被厌恶,得不偿失。
“时辰不早了,你们早点用膳,养心殿还有事情,朕便不欲多留。”
说着,康熙起身往外走去,也没管俩人是何表情。
佟国维兄弟俩自当是迅速起身,抱拳作揖行礼:“奴才恭送皇上!”
康熙回了养心殿后,急忙命人去把钦天监的王青找来,他把方才佟佳俩兄弟的话,从头到尾交代一遍,对王青不解问道:“照他们所言,林琉璃此人是否能验证仙骨?”
“她到底是神还是魔?若为魔,还请先生尽早除去,保我大清百姓安宁,这些年,因她任性嚣张跋扈,皇宫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时常闹出笑话,朕落在百姓眼中,多半也成了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说到这,康熙无奈苦笑一声,揉了揉涨疼的额角。
宫外谣言,他不是不知,可林琉璃帝姬身份,也不能不让他小心谨慎,进退两难,是他无能了些。
这话一出,王青立即拧眉,认真凝视康熙,眸中露出丝丝不解,不答反问:“皇上不知敏贵妃品性吗?还是说不了解自己的后宫嫔妃是何种性子?”
“奴才远在外围都能听见后宫娘娘们的“欢乐”,先不说敏贵妃是否是神是魔,单说一个人被欺辱,她在有能力反击的时候,为何不能还击?”
“且奴才听闻敏贵妃之所以会对皇后娘娘动手,也是皇后娘娘挑衅在先,对敏贵妃动了歪心思,做了龌龊之事,后宫向来如此,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波涛汹涌。”
“只不过,敏贵妃性子愚钝单纯了些,不屑于做小动作,索性直来直往,故而,闹出来的动静大了些,但也是事出有因,皇后娘娘着道也怨不了旁人,造孽之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后宅的事情,皇上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应当比奴才了解才是。”
于他而言,众生平等,先撩着贱。
皇后先心怀不轨,敏贵妃事后动怒也是理所应当的,原本这件事情都告一段落了,皇后任旧耿耿于怀,再次出手,对准敏贵妃软肋,这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落了个憋屈薨逝的下场。
这话堵得康熙没话说,讪讪耸了耸鼻尖,深吸一口气,板着一张脸道:“逝者已逝,还请先生莫争论。”
“后宫之事,向来如此,适者生存,朕不能过多干预,以免前朝后宫失衡。”
听见这话,王青嗤之以鼻,一旦出事,就只会把祸端甩在女人头上的男人,他想来厌恶。
但碍于君王颜面,王青立即绕过这个话题,没继续给康熙脸色看,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人家的家事,于他无关。
国事才是他应该忧虑的。
简单掐指一算,王青紧拧的眉头越加拧紧,都快能夹死蚊子了,眉宇间满是愁思,眸中困惑之色渐浓,半晌松开手。
忽感后背冰凉,这才惊觉后背早已冷汗淋漓,衣襟浸湿,额头渗出豆大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王青:“敏贵妃有些古怪,事情出现转机,是祸是福,奴才算不出。”
说着,面露惭愧,低头道:“此女……奴才参不透。”
语毕,迅速抬眼看着康熙,试探性道:“不过,皇上可进行试探,是仙的话,会有天道庇护,皇上对她心怀不轨的话,自会受到惩罚,若……”
“滚!”
听见惩罚二字,康熙立即怒声打断。
没好气怒瞪他一眼,愤愤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最后受到惩罚的是朕,不是你这个老匹夫。”
“何当,你拿朕当乐子涮着玩是吧?万一天道一道闪雷把朕劈个外焦里嫩的如何是好?”
他才当多少年皇帝?
还没有享受够,恨不得长生不老,怎么会自寻死路?
这种危险的事情,当然是留给底下的人“享福”。
还没等康熙出主意,王青先急眼,哭丧着脸忽悠道:“您是真龙天子,人间帝王,就算是在仙界,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天道掌中宝,它老人家怎么会舍得劈您呢?”
“皇上真是爱说笑,这要是换了旁人来做,定会落个灰飞烟灭,还看不出任何效果来,您想象一下,敏贵妃好歹是帝姬,身份尊贵,您要是找一个身份卑贱之人来验证身份的话。”
“这要是让天道知晓了,您能落到好?您亲自动手就不一样了,你们俩都是天道掌中宝,天道只会认为你们俩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呢!”
皇上要是不亲自上阵的话,他多半会被强行推上阵,死他是不怕,就怕死了也是浪费。
死得其所,才是他理想归宿。
康熙:信了你的邪!
瞪了他一眼,言归正传:“林琉璃有古怪,事情有转机,就说明林琉璃也会被信仰影响到。”
“那就让“雪”再落厚一点,才会落脚有痕,林琉璃就交给先生盯着,一旦有任何转机,请先生立马回禀。”
“请皇上放心,事关国运,奴才自当尽心,奴才告退!”
话音落,王青拱手作揖后,转身离去。
谁都没有瞧见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狡黠,像是阴谋得逞的得意,也像是过关太轻松,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而感到无趣失落。
殿内独留康熙一人,他独自举杯饮茶,陷入深思,忆起过往,林琉璃同他博弈时,激烈惨况,刹那间,蹙眉,面色惨白,匆匆退出回忆。
呼吸急促错拍,直喘粗气,额头渗出一层层冷汗,举杯的手轻颤着,彰显他内心不静。
事有转机……
焉不验之理?
万一……万一真的破了林琉璃所带来的挟制呢?
康熙也是敢想敢干之人,立即叫来梁九功,主仆俩人靠近咬耳朵吩咐:“去找几个孤身一人的奴才来,派一人去给林琉璃下毒,另一个人趁机拿匕首行刺,其余之人,趁乱拿利剑对着她的脑袋砍劈。”
“不管事情办得如何,立马咬破毒囊自尽,事后朕会厚葬他们,找一家佛庙供奉灵位。”
脑袋是人最重要的器官,林琉璃再厉害,总不能没了脑袋,还能重新长一颗出来,继续活着吧?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承受怒火,左右林琉璃也不敢弄死他。
顶多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谁知,话音刚落,梁九功都没来得及应声,天空瞬间阴沉下来,宛若天空站有上万天兵天将,欲想把康熙这个生了不轨之心的人,缉拿归案。
“砰!”
“噼里啪啦”电闪雷鸣带着火花。
及时出现的闪电透过门缝晃人眼,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震得整个宫殿都跟着抖三抖,宛若被吓坏的孩子一般,哆嗦了一下。
停不下来的雷鸣声,正撕心裂肺的怒吼者,咆哮着,对世人示威,昏黑的天空,被一道道闪电照亮,差点被闪电劈个稀碎。
震得主仆俩人抱头互相安抚:“没事,没事,会好的,此事不用实行了,都是朕的不好……”
念念叨叨数落自己对林琉璃怀有不轨之心的“罪行”后,随着时间流逝,数落得越多,雷声莫名弱了许多,直至雷声欲犹未尽收住声后。
主仆俩人迅速松开互相紧抱的手,俩人毫无形象摔坐在地,张大嘴直喘粗气,狼狈弓着腰肢,眸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几息之后,康熙心如死灰闭上眼,认命道:“就这样吧……,来日再战!”
“皇……”
“别皇了,快扶朕去洗漱。”康熙有气无力摆手,对梁九功吩咐道。
“嗻!”
经过这诡异一事后,梁九功瞬间领悟出康熙对林琉璃盛宠背后的故事,竟这般骇人,真是惊心动魄,还得是皇上。
梁九功双手撑地,狼狈爬起身,奈何双腿吓得跟面条一样软,无力站稳,便哭丧着脸对康熙道:“奴才无用,双腿被吓软了,请皇上责罚!”
“那就缓缓吧!”
康熙没有怪罪,继续坐好喘息缓神。
而远在永寿宫的林琉璃,看着突如其来的闪电雷鸣,她立即抬眼越过宫墙,看向养心殿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把给胤熙俩人擦脸的帕子扔在水盆中,分别捏了捏兄弟俩惨白的脸,温声安抚道:“无碍,有额娘呢,明日你们俩就不必过去哭灵了,歇几日也是使得。”
“额娘会让金宝过去同皇上抱病假,再派几个奴才过去代替就行,正好你们也能避开佟佳氏一族的冷眼。”
“皇阿玛会同意吗?皇额娘向来得皇阿玛宠爱,眼下额娘得宠,皇阿玛自会爱屋及乌,但等额娘失宠后,按照皇阿玛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此事怕是会成为皇阿玛对咱们发难的借口。”
胤熙警惕问上一句,他倒也能强撑继续跪,不愿给他人落下用来攻击他们的话柄,皇宠从来都是不稳固,虚无缥缈的东西,额娘不能依赖,他们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