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过于乖巧懂事的话,从胤熙口中说出来,林琉璃心尖顿时一疼,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伤者不见血。
林琉璃噎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眸色渐冷,揉着胤熙的脑袋,云淡风轻道:“无碍,你和胤裑是他的骨血,身上也有亲王爵位,这些年额娘为你们兄弟俩备了不少银两,尽够使用。”
她感觉自己快……
不提也罢,算是有解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快速给俩兄弟留够筹码,不至于让他们俩孤立无援。
胤熙见自家额娘胸有成竹,铁了心不想让他们过去受委屈尽孝,也没继续辩驳,顺从点头应声:“那就有劳额娘操心了,儿臣听额娘之言,留在永寿宫养身便是。”
“嗯,你且和胤裑躺好歇息,额娘出去安排一点事情,待会用膳时额娘再叫你们醒来用膳,在此期间,若是感觉身子不适,赶紧叫奴才们去唤太医。”林琉璃对胤熙交代道。
胤熙乖巧躺好,拉紧被子应声道:“儿臣知晓,额娘不必挂怀。”
“嗯!”
林琉璃颔首应声后,起身襒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奶娘警告道:“都警醒些,若是王爷有什么差池,本宫定不轻饶!”
“嗻!娘娘放心,奴婢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有所怠慢!”俩人奶娘慌张福身行礼,诚惶诚恐应答道。
听见这话,林琉璃满意敛眉,把手搭在金宝手上,抬脚出去。
领着金宝和金嬷嬷去她的寝宫,林琉璃对金宝吩咐道:“给本宫磨墨。”
这种事情不方便出声商谈,以免站在外面的人听见转出去,被康熙警惕阻止,那才叫功亏一篑。
“嗻。”
俩人见这阵仗,心里止不住打鼓,也没敢多问,金宝迅速挽袖研磨,金嬷嬷配合铺上宣旨。
等墨汁浓稠程度差不多时,林琉璃提笔写心中计划,等停笔后,递给俩人相互转看。
上面的字,金宝是连蒙带猜,难受得眉头打结,都没有理清内容是何意。
倒是见多识广的金嬷嬷看懂了一大半,心中骇然,面上血色尽退,大惊失色瞪圆眼,惊恐呆愣地看着林琉璃,因惊愕而张大的嘴,久久合不上。
拿着纸张的手,一个劲颤抖个不停,瞬间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蹿天灵盖,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娘娘这是想要造访啊!!!
看不懂其意的金宝见金嬷嬷这般,心里顿时冒出不好的预感,慌慌张张点火把纸焚烧干净,连灰烬都用茶水浸泡倒在盆景内,混在泥里,直到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之后,才敢稍稍松解紧绷的心弦。
而后才着急忙慌凑到金嬷嬷身旁咬耳朵:“嬷嬷,娘娘是何意,你为何这般惊恐?”
说着,灵动的眼珠子,在金嬷嬷和林琉璃俩人中间来回探视,欲想从俩人的微表情上悟出其中之意,但遗憾的是,这俩人都学过表情管理,面上任旧端着云淡风轻之相,参不透。
听见金宝的话,金嬷嬷眨了眨眼,挤出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一双精明的眼眸,霎时随着泪珠的滴落,而浑浊几分,红润的眼眸中仿佛含有千丝愁绪,嘴唇努动几下,欲言又止哀叹着。
对金宝挥动那只无力的手,为了防止声音外露,金嬷嬷也没有顾上男女大防的规矩,直接贴在金宝身上,抱着他的肩膀,低声回应:“娘娘言意有五,其一你我俩人虚出一人假死出宫,其二,出宫后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
“其三,多找一些身子健康,根骨极佳,但孤苦无依童男童女,其四,搜罗民间能人异士,医毒双绝之人,定不能错过,其五,出海,寻一个无主岛屿,最后把这帮人移到孤岛上训练。”
这每一样,单拎出来都是难如登天的任务,娘娘竟会把此等重要任务寄托在他们身上,实在是太过高看他们的能力了。
他们俩人光是防范后宫嫔妃宫斗手段,都累得够呛,更何况是要给娘娘找这些能人异士,训练出一批精兵,这无异于命令公鸡下蛋,既荒唐,又可笑。
听见这计划,金宝都吓傻眼了,神色慌张不知所措地看着林琉璃,结结巴巴道:“娘娘……娘娘此举,是否过于骇人听闻?”
“奴……奴才也不是大才之人,天生愚钝,怕是劳死也完不成娘娘壮举,还请娘娘……”安安心心,乖乖巧巧当一个宠妃来得痛快。
不过这句话,金宝未敢直接明言,只能在心中默默补充,生怕惹怒正艺高人胆大,雄心壮志的林琉璃。
听金宝的话,金嬷嬷也算是缓过神来,迅速接过话茬,好声好气规劝着:“是啊娘娘!金宝所言不无道理。”
“还请娘娘三思而后行,您在后宫里折腾,皇上还能看直多年情分上,和两位王爷的份上,多您宽容。”
“可这一旦撕开这个口子,这辈子就没有回头路了,且不说,这假……(死)药咱们也没有啊!”
“这假(死),握在太医手中,要是太医都知晓了,那肯定是瞒不过皇上的,您所想过于惊天动地,奴婢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听见女子这般行事,真是活久见。”
按照娘娘的计划,这不就是养精兵的做法吗?
此等要命的事情,历来都是想要举兵造访的能臣异士,或是不服皇上的王爷们才敢干的事情。
而娘娘不过是被皇上盛宠几年,养在深宫内宅的女子,竟敢生出此等谋逆之心,她不敢作评,但也觉得娘娘有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感。
能力手腕说不上强,解决问题也是仗着皇上宠爱,银两也没有堪比城墙厚,她是如何自信自己能成功的?
金嬷嬷想不通,金宝更是想不通。
俩人的反应,林琉璃早有预料,端坐好举杯饮茶润喉,冲俩位微抬下巴,示意俩人凑近入座。
见状,金嬷嬷俩人面面相觑,心中哀叹,娘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怪哉!
主子的命令,俩人没敢驳回,恭恭敬敬嘘声谢恩:“谢娘娘赐座!”
俩人拿着秀墩颤颤惊惊坐在林琉璃脚边,纵使主仆情深,他们也不能和主子平起平坐,这便是规矩,所有人都得遵循,在这样规矩的环境中,竟让娘娘生出了不该生出的心。
她要是想争夺皇位,他们还能理解几分,毕竟娘娘盛宠在握,膝下也有俩个身子健壮,头脑聪颖的阿哥,且还被施恩破例册封亲王位份,这是皇上在位以来独一份荣宠。
让娘娘生出野心,也不是没有底气。
见俩人坐稳,林琉璃立即开口:“此事,本宫早已深思熟虑过,也不是不可行。”
说完,拿着纸笔继续写写,传给俩人看。
上面写着:你们俩中一人假死出宫,而后找几个蒙冤,报官无门之人,让他去找孤苦无依的人。
或是,先寻到孤岛清理干净,寻一帮能工巧匠修好房屋,直接寻孤苦无依之人,再给他们找夫子,武术师傅和大夫为首要人选。
要求,凡是上岛之人,都必须是孤身一人,孤岛可以同出海商人合作,银两本宫全部承担。
时间很长,不必急于一时,一点点完成就好,但孤岛为首要任务,假死药,本宫也会给你们配好,就看你们俩愿不愿?敢不敢?
话到这,金嬷嬷无声转译给金宝,等俩人全都参透言中意后,这已经不是惊恐能够形容差点停跳的心了。
娘娘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作死!
假死是那么好假死的?
太医院里的太医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帮人都是齐集大清之内,医术最厉害,见多识广,他们能不知道真死还是假死?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把过的脉象,比他们吃过的盐都多,这怎么瞒?
俩人一对视,都能感受到对方转递过来的哀伤,心死大于哀默也不过如此。
金宝依法炮制销毁纸张,俩人默契跪在林琉璃脚边磕头,哭丧着脸嘘声道:“请娘娘三思而后行,奴才虽性子愚钝,但忠心娘娘也不用去怀疑。”
“奴才最笨,只能明言心中所想,若所言有僭越之处,请娘娘责罚!”
“嗯,本宫不恼,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林琉璃也知晓这件事情,完全就是强人所难,但她已经陷入泥泞里,进退两难。
她必须尝试各种解救孩子们的办法,她是生是死倒是无所谓,可孩子不行,她不能剥夺他们生存机会,得让他们自行选择。
金嬷嬷俩人见林琉璃面上并无怒色,心中怯意松了松,金嬷嬷浑身紧绷,小心翼翼试探性道:“谢娘娘恩典!此事并非奴婢胆小,而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全都是能人,是真是假,他们一把脉便知,鲜少有瞒过一说。”
“且娘娘不知的是,皇宫之内,任何一个被带出去扔乱葬岗的奴才,或是被赐死的嫔妃们,在抬上板车之前,太医们都会亲自验证,怕有意外,不管真假,太医们都会强硬灌下一碗鹤顶红。”
“所以这才杜绝了心怀不轨,想要进宫行刺后安全出宫的人,娘娘此举……可用“寸步难行”开表达。”
“就算有幸躲过太医验证,还有值班侍卫和禁卫军,也躲不过去,这帮人要是见到把死人运出宫的奴才,定会举剑往死人心窝子刺上几剑,挑断经脉,死的不能再死,活不了的。”
娘娘太过想当然了,果然是后宫安逸的日子太久,让脑子都跟着斗锈了。
这一番话一出,金宝忙不迭点头以示赞同,无精打采的眼眸立即回复神采奕奕,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林琉璃,仿佛只要她继续坚定这骇人的想法的话,他便能立马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林琉璃哽住,她确实不知还有这事,看来假死出宫行不通了。
这件事情也只能暂时搁浅,胎死腹中,林琉璃有气无力摆摆手,起身往床上摔去,闭上眼睛,回顾穿越过来后的智商,确实是愚蠢。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她是毫无社会经验刚出茅庐的大学生,不懂人心险恶也是正常,进宫之后仗着不死之身,也没有真正长脑子宫斗过。
她这辈子呀……难了。
孩子……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要是死了,俩孩子也不见得会活着,就这样吧!
见事情走向逐渐平缓,俩人霎时长舒一口气,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相互搀扶起身,凑上前伺候拖鞋,帮忙盖被放下床帘。
娘娘时不时……疯魔,也能理解,毕竟皇后死于她手中,太过震撼了。
走出房门,金宝率先绷不住,焦急对金嬷嬷道:“嬷嬷……”
话刚出口,就被金嬷嬷冷眼凝视,警告之意溢于言表,金宝只能把吐到嗓子眼里的话咽回腹中。
见他乖觉下来,金嬷嬷便敛去眸中警告之色,温声道:“娘娘的话当不得真,这些年,娘娘也是如履薄冰,时常担忧自己,担忧俩位王爷,精神不济也是能理解。”
“娘娘疯魔,但也不是不知事,是非不分之人,咱们耐着性子好好哄哄就好,娘娘性子软绵,几句好话就能哄好,不必放在心上。”
金嬷嬷的话,轻飘飘地便把方才的事情掀过,仿佛从未听见什么骇人听闻一般,惨白的面容从容淡定。
金宝也知这不是说话的地,到也没有强拉着金嬷嬷争论对错,匆匆点头应允:“嬷嬷说的是,倒是小子着相了。”
说完,仔细想想,娘娘好像确实如金嬷嬷所言一般,性子软绵,从不苛刻奴才,生气也不会体罚奴才,顶多就是罚俸禄,罚念经书,罚他们多干活。
多说些道理和好话,便能打消娘娘心中所想,也算是好主子了。
“去小厨房让于嬷嬷熬一盅人参鸡汤,王爷和娘娘身子不适,合该补补。”
“国丧期间,任何人都不许沾荤腥,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嬷嬷莫不是记差了?”
听见这不合理的话,金宝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神色警惕暗中左右看了看,见跟前无人,院子中,只有三三两两几人在洒扫。
生怕旁人听见,抓住把柄,金宝迅速扯金嬷嬷的袖子,低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