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珍不敢反抗，哆嗦着伸出掌心，尺子重重落下，原本白嫩的掌心瞬间通红一片。
林淑珍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像没听到一样，一下又一下，丝毫没留手，白嫩的掌心不过片刻，便高高肿起。
“行了，赶紧吃饭，一会儿还要上学，晨读还没读呢。”
林淑珍左手的掌心通红肿起，温热的粥碗贴近掌心，火辣辣地疼，她根本端不住碗，却不敢放下，生怕再次被罚。
吃完早餐，林淑珍赶紧回房间晨读，声音洪亮，生怕我听不见。
7点30分，我和林淑珍一起坐上网约车。
车内，她摇下车窗欣赏窗外的风景，我拉开书包，十分扫兴地塞给她一沓语文材料。
“皎皎，你看十分钟风景，风景也不是你的。”
“但你背十分钟语文，那知识就是你的。”
林淑珍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把视线落在书本上。
没过两分钟，林淑珍回头小心翼翼向我请求。
“妈妈，我晕车想吐，能不看了吗？”
我用她从前回答我的话回她。
“连晕车都克服不了，我以后还怎么指望你有出息。”
林淑珍只能边吐边看，边看边吐，一直煎熬到下车。
林淑珍走后，网约车司机转过头来：
“美女，你对你家女儿也太严格了，在车里还看书对眼睛不好。”
我沉默了一秒，随后深吸口气，看向窗外：“师傅快走吧，我上班要迟到了。”
所有人都认为林淑珍太过严苛，只有她觉得理所当然。
6
八点，我准时坐在林淑珍的工位上，打开电脑查看她的工作进度。
下一秒，一摞厚厚的文件落在我身边。
“淑珍，你今天把这些整理好后给我。”
林淑珍学历不高，高中毕业，最后在这个公司里找到了月入3000的文员工作。
她不敢得罪同事，可我不会惯着她。
“这是你的工作，我不做。”
对面的人有些诧异。
“你说什么？”
“耳朵不好就去治，我说我不做。”
“林淑珍，你……”
“你再不拿走，我不介意帮你放进碎纸机。”
说着，我就要动手。
对面的人赶紧把资料抱走。
周围同事全部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再没有人敢随随便便让我帮忙。
没有人敢随便惹不好惹的人。
林淑珍不敢拒绝同事，不敢顶撞领导。
只敢把情绪发泄到我身上，因为我是她的女儿。
只敢和邻居阿姨撒泼，因为邻居阿姨心地善良。
7
我下班回家，林淑珍正趴跪在楼道里写作业。
正要进屋，对面的房门打开，女人见我回来，犹豫着上前。
最后还是柔声劝道。
“淑珍啊，你让孩子进屋写吧。”
“在这多不好，孩子也学不好习，人家看见也不好啊。”
林淑珍同样带着些希冀看着我。
看着邻居阿姨，我实在无法像我妈一样对着她撒泼。
那年如果不是她把我及时送去医院，我不敢想我会是什么下场。
我笑着瞥了林淑珍一眼。
“既然你都开口了，那今天就让她进屋里写吧。”
女人有些诧异，没想到我今天这么好说话，忍不住叮嘱几句不要对孩子太严苛，我都笑着答应了。
林淑珍跟在我身后进屋。
“你不是林淑珍，你是谁？”
我丝毫不惊讶她会发现。
在我好言好语和邻居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被她发现的准备了。
我转身面向她。
“妈妈，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呢？”
林淑珍瞬间激动起来，她扑过来就想打我，被我轻而易举地制住。
“何皎！你这个白眼狼。”
“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到清北，你居然跳楼，老娘真是白养你了！”
“你快点给我换回来！”
她还想打我，被我用力甩到一边。
“何皎！我现在才是林淑珍，你要是再敢动手，今天就别进门了。”
林淑珍马上安静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她瞪着我，问道：“怎样才能换回来？”
我轻笑，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你考上清北。”
林淑珍轻嗤：“就这？我有你的条件肯定考得上。”
“你今天上班没给我捅出幺蛾子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我一样的条件。”
小学的知识对高中毕业的林淑珍来说并不难，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对此，她嘚瑟极了。
“我还以为怎么样，就这点程度，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考不了第一。”
却没想过她一个高中毕业生却和一个小学生比较。
我不搭理她的冷嘲热讽，以后有的是苦日子等着她呢。
8
小学毕业，林淑珍和我一样考到了重点初中。
拿到成绩那天，她和以前一样得意极了。
“多简单点事，你当时天天说压力大，天天学到深夜还差一点，我以为有多难呢。”
我放下成绩单，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你初中可要像现在一样，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否则你就跪在门外反省，反省到我满意为止。”
“你和第一名差多少分，我就按五倍打你手心。”
我的话气得林淑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别太过分了，我有这样对你吗？”
她对我造成的那些伤害，她自己都忘了。
我哂笑：“难道没有吗？”
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初中，能考上这个学校，我拼尽努力。
学校里都是来自全市学校最好的学生，尽管我考上中学后每天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但初中和小学的知识不是一个层面的。
第一次月考，我还是没能考到第一，也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拿到第一。
我和第一名相差二十分，排在第四名。
林淑珍拿到我的成绩单的那一刻，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
“第四名！何皎！你要死啊！”
“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就给我考到第四名，和第一名差了二十分。”
“把手伸出来，一分五下，我看你能不能长记性。”
林淑珍拿出戒尺，一下又一下，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每一下都火辣辣地疼。
我的双手由红肿变成青紫，最后甚至溢出鲜血，林淑珍依旧没有停下。
我哭着和她求饶，她下手更重。
“今天不让你长记性，你还敢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快点，手伸出来。”
手上已经不能打了，林淑珍也不想把手打废。
尺子从手上转移到小腿，一下，一下，小腿上渐渐也由红肿变成青紫，最后渗出鲜血。
终于打够数了，林淑珍也累了，她喘着粗气，指向门外。
“出去跪着，跪到我满意为止。”
我顾不上双手和小腿上的疼痛，赶紧出去跪着。
最后是邻居阿姨看见浑身是伤的我，赶紧拿出药箱给我上药。
我求她不要告诉我妈，那天我跪了一夜。
9
时间过得很快，初一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
林淑珍瑟缩地把成绩单交到我手上，急着跟我辩解，找理由。
“这次是失误，初中和小学的知识相差太多了，我还没适应，没发挥好也是正常。”
我顺着成绩单看下去，‘何皎’排在第六，和第一名差了25分。
“何皎，你考得这么差，你说你该不该罚。”
我狠狠扇过去一巴掌，伸手拿过戒尺，示意她把手拿出来。
面对自己定下的规则，林淑珍哑口无言，不情不愿地把手伸过来。
啪的一声，白皙的手心变得通红，接着红肿青紫。
林淑珍开始叫嚣，把手收回去。
“够了，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打，我可是你妈。”
“你错了，现在你才是何皎，快点把手伸出来。”
林淑珍不愿意，开始和我动手。
她伸手想要像原来一样，给我一巴掌。
我一把拽住她的手，狠狠打在她原本就青紫的手上。
“啊！”林淑珍惨叫一声，想要挣脱我的桎梏。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她只能受着落下的每一尺。
尺上出现血迹，我又狠狠抽在她的小腿上。
几尺下去，她的小腿也开始充血红肿。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学习。”
尺子继续落下，丝毫不管她的求饶。
“今天不让你长记性，下次你还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九十九”
“一百”
我刚放下沾血的尺子，长出一口气。
“你当初打了我一百，我现在还你一百，我不多打你，你去房间里跪着，跪到明天早上。”
林淑珍惊骇地睁大眼睛。
“我明天还要上学！”
我哂笑：“我当初第二天也要上学，你可是让我在楼道跪了整整一夜，难道不是跪一夜你才满意吗？”
面对自己做的事，林淑珍无话可说，只能不服气地跪着。
我抱着被子走进我原来的房间，铺好被子
“我明天开始，亲自监督你学习，今晚你就好好跪着吧。”
10
早晨七点，吃过早餐，我坐在林淑珍身边监督她晨读。
每读错一个字，戒尺就会落在她伤痕累累的手上，引得她瑟缩着痛呼一声。
致使她每次读书都战战兢兢，生怕挨打。
每天放学掐着点守在门口，晚了一分钟，就在外面跪一小时。
她写作业我坐在旁边监视，错一道题多加一张卷子，写完全对才能睡觉。
林淑珍就和从前的我一样，没有空闲，没有娱乐，没有假期，没有自由。
每天都像一个学习机器，只有不停地学习。
身上无时无刻压着一座大山，得不到片刻喘息。
初三，我在房间里装上监控摄像头，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林淑珍，确保她一直都在学习。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中考出分那天，我和林淑珍一起，紧盯着手机屏幕。
手机刷新出崭新的页面，分数达到分数线了。
林淑珍松了口气。
“你现在总能把监控拆了吧。”
我似笑非笑盯着她。
“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拆了监控，是不是为了偷懒，是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没有！”
“你之前答应过我，考上重点高中会拆了监控！”
“你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天天想着监控，我看你是想挨罚了！”
“你……”
林淑珍的脸色青白交加，好不精彩。
“怎么了，这些不都是你说的，难道不是你在房间里装了四年的监控吗！”
林淑珍哑口无言，最后转身回房间。
11
我在厨房做晚饭，再抬头手机里的监控视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我立刻冲向房间，大声怒吼。
“林淑珍，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挡住……”
房间里窗户大开，林淑珍反身坐在窗台栏杆上，只要轻轻后仰，就会像我一样粉身碎骨。
她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充满警惕地看向我。
“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你别过来，否则我现在就跳下去。”
她边说，身体边向后仰。
我只能停住脚步，放软语气。
“妈，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现在就把监控拆了，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
12
“妈，我答应你，你快下来，你下来我就拆了监控。”
“我不信！你现在拆，不然我就跳下去！”
我上前几步，林淑珍立刻警惕大叫。
“你干什么！不要过来！”
我无奈指着窗边角落的工具箱，向她解释。
“我过去拿工具。”
我一步步靠近，林淑珍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见我真的弯腰拿工具，终于放松下来。
我迅速起身，趁着她不注意，一把将她从栏杆上拽下来，迅速关上窗户，用身体挡在窗前。
一巴掌甩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脸上。
“林淑珍，你疯了！”
一巴掌下去，林淑珍回过神来。
“我就是疯了！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双手死死抓住她，逼视她的双眼。
“林淑珍！你不能放弃！”
“你忘了我爸为什么和你离婚了吗，忘了他们为什么都看不起你了吗？”
“你要证明给他们看！你要向他们证明你是对的。”
“你不满意我，现在你可以亲自来证明你是对的了，不是吗？”
林淑珍愣住，嘴唇嚅动，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
监控最后还是留下了，我联系装修公司，在窗户外面加一层防护栏，防止林淑珍再次跳楼。
经此一事，林淑珍短暂消停下来。
每天严格按照作息表起床学习，不再和我争吵抱怨。
我每天早早起来做好早餐，再睡个回笼觉，也没再用监控和戒尺严格控制她。
我们相安无事整整一年。
13
高二学期期末，林淑珍成绩忽然下降得厉害。
为此班主任特意找到我。
“何皎同学最近成绩一直不太理想，平时小测犯错的很多，作业完成度也不高。”
“平时在学校也是沉默寡言，我怀疑孩子的压力可能太大了，建议家长带着去放松一下。”
班主任的话忽然点醒了我。
高三那年，我成绩下降得厉害，我的班主任怀疑我可能是压力太大，得了抑郁症，建议我妈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检查结果出来，我确实患有轻度抑郁症。
当时的我情绪低落，失眠厌食，成绩一落千丈，这样的情况让我更加焦虑。
林淑珍不以为意，认为我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罚我穿着单衣跪在冰天雪地里，高烧晕倒，昏迷三天。
我刚刚转醒又把我拽去学校大闹一场，指责同学们耽误我学习，才让我的成绩一落千丈。
大闹老师办公室，说班主任误人子弟，我成绩下降还说我是抑郁症。
从那之后，同学们不敢再靠近我，生怕倒霉被我妈抓住，成为我成绩下降的背锅侠，老师也再没敢找我妈谈话。
我的情绪更加低落，病情也更加严重。
最后为了报复我妈，也为了解放自己，从楼上一跃而下。
14
记忆回笼，我认真向班主任道谢，决定带林淑珍去医院看看。
我想让她尝尝我这些年的痛苦，感受我身上的沉重枷锁，却从来没想过让她去死。
我在网上提前预约好预约专家号，瞒着林淑珍带她来了医院。
一系列的检查下来，医生拿着检查单下定结论。
“患者确实患有轻度抑郁，建议家属不要施加太多压力，让患者有轻松的心态。”
“平时积极开导患者，让患者放松心情……”
我认真倾听医生建议。
一旁的林淑珍忽然指着医生恶语相加。
“你这个庸医！什么抑郁症，都是你瞎编的！”
“我才不会得这么矫情的病，我好好的，你竟然诅咒我，信不信我去投诉你！”
忽然出现的变故让我和医生都愣住了。
我快速回神，拖着林淑珍往外走，边走边向医生道歉。
一直到走出医院大门，林淑珍依然在喋喋不休。
“我才不会得精神病，只有你才会得这种矫情的病。”
“我看什么事都没有，这群庸医就是骗人的。”
“你当时不也说得了这个病，后来不也是好好的，还考那么高分……”
林淑珍一路上声音不小，引得无数人侧目。
我忽然觉得无力，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我自己。
我终于忍无可忍，心中的猛兽彻底破土而出，吞没了我们。
“你既然没病，考得这么差你说你是不是该罚！”
林淑珍瑟缩一下，终于闭上了嘴。
回家路上，林淑珍一言不发。
临到家门口，我忽然转头问她。
“妈，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罚我的吗？”
林淑珍疑惑抬头，显然已经不记得了。
那些落在我身上的疤痕，深入骨髓的痛苦，在她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让我穿着单衣，跪在冰天雪地里，让我跪到你满意为止。”
“我晕倒高烧昏迷三天，你忘记了吗？”
我轻描淡写的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笑了下，看着面前脸色僵硬的人。
“我不用你穿着单衣，你现在就跪吧，跪到满意为止。”
林淑珍在雪地里跪了三个小时，得了一场重感冒。
从那之后，林淑珍的成绩没再下降，慢慢又升了上来。
她的症状更重了，吃得更少，更加沉默寡言，不时还会有轻微的自残倾向。
我曾试图阻止，但收效甚微，最后任由她去。
我是个病人，救不了另一个病人，我们的手臂上，有一样的伤痕。
15
四季更替，时光轮转。
林淑珍终于迎来了高考，这一年她瘦了很多，我站在门口为她送考。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林淑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大病一场。
查分那天，我们一起紧张地守在电脑旁，随着她输下最后一个数字，分数出现在屏幕上。
710分！
一样的分数，和我一样的分数。
林淑珍又哭又笑。
“710分！710分！我是对的，我没有错。”
“你看，我是对的，我是对的，我没有错。”
“哈哈哈，呜呜呜，我是对的。”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往外走。
我跟在她身后，一起上了顶楼。
她翻过栏杆，坐在天台边缘。
我安静站在她身后没有阻止，也没有报警。
楼下的人越聚越多，都叫喊着让她下来，她充耳不闻。
仰头看着天边悬着的日光，风轻拂过颊侧的发丝。
最终纵身一跃，重重坠落。
我耳边机械声响起。
“宿主选择交换人生对象死亡，现将宿主投入轮回。”
“……”
“希望宿主来世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