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二字。
花清浅回到浮清殿的时候,殷恒已经在内殿等着她了。
她被带到他面前,望着他站在窗边的背影,突然间明白了殷雪冷今日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那人不过是为了眼前这个人罢了。
“来了?”
殷恒转过身,似乎是才想起殿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惊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不过很快便被他掩藏的很好。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对花清浅道:“坐吧。”
花清浅坐下后,见殷恒只是细细的品着茶也不说话,便忍不住问道:“世子殿下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殷恒笑了笑,道,“只是今日原本打算和你谈谈的,可回来的时候才从宫人那里得知你被雪儿召去了。”
“殿下想与我谈什么?”花清浅不禁有些疑惑。
“雪儿。”
“帝姬殿下?”
“对。”殷恒一边笑,一边说道,“我这个妹妹从小就被宠坏了,可她到底是个帝姬。所以有时候她做的的事看似不可理喻,却每一步都带着一定的目的,每一句话都暗藏着动机。同样,她每一个目的和动机都十分的隐晦,而这些我心里虽然十分的清楚,可总认为她还小,还像小时候那样需要我去护着宠着……却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大了,会保护我了……”
“!”花清浅心中惊悚,她瞪着双眼盯着殷恒脸上若隐若现的苦闷和欣慰,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该说什么呢?世子……难道世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成?若是不是那他这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殷恒瞅着花清浅脸上神色变换了许久,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无奈地笑道:“花清浅,你以为我救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会连半点怀疑都没有吗?”
“…殿下…”
殷恒冲她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很早就查出了你的身份,早在雪儿与你见面之前。花清浅,洛北花家嫡出第三女,按照辈分……我应该称呼你的父亲花玮一声‘舅舅’,唤你一声‘表妹’才是。”
他这番话说出口,让花清浅惊愕万分,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殷恒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远在殷雪冷之前,远在她被他带入宫中之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殷恒在知道了那些事情后可以隐忍道现在也不曾表露出半分?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呵呵。”
花清浅忽然笑起来,她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道:“既然殿下早已知道真相,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难不成……殿下以为自己可以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殷恒微微诧异,“当我发现雪儿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时,我就没想过独善其身这四个字,今日唤你过来,无非其它,只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于你。不知你是否能答应?”
“拜托我?”花清浅讽刺一笑,道,“殿下应当知道清浅身份卑微,想必也帮不上殿下一二。”
殷恒并不在意花清浅语气里面的嘲讽,他轻轻的摇摇头,笑着对她说道:“不,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什么事?”
“帮我……护住她,”殷恒的眼中透出满满的温柔,“不论何时,何地,何事,我想请求你替我保护好她。”
花清浅愣在原地,她当然清楚殷恒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是她却不懂,殷雪冷是黎国帝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花清浅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如何能护得了帝姬?
她这样自嘲般的想着,也将这疑惑说出了口:“殿下这话说得的有趣,清浅在这王宫里身份最是卑微,可您让清浅护着的人却高高在上……殿下这番托付,怕不是找错了人吧?”
殷恒低笑,说道:“呵呵,你不必妄自菲薄,我既然敢将心中最重要的人托付给你,自然是全然信任你的,况且,你有多大的能耐,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听他这话,花清浅也不好再推辞,于是她说道:“既然得了殿下的信任,清浅也定不负殿下所托,只是还有一件事,清浅有些不明白,还望殿下为清浅解惑。”
“何事?”
“我想知道殿下心中作何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殷恒疑惑地问道。
花清浅抬眸盯着殷恒,可是盯了许久,殷恒的脸上平静无波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没有,她叹了口气,只好继续说道:“从一开始,殿下说的每一句话处处都透露着一个目的,那便是帝姬。我虽然不知道殿下心中有什么打算,但我清楚一点,那就是殿下的任何筹谋都是为了帝姬而已,殿下觉得我说的可对?”
殷恒不出声,他看了花清浅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考开口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并没有很早。”花清浅狡黠一笑,道,“自从那日帝姬来过浮清殿之后,我就留意起殿下与帝姬之间的事情了。”
“看来雪儿说的没错,你的确聪明。”殷恒赞赏的说道,“我没作任何的打算。花清浅,我和你一样都是容易害怕的人,你害怕失去,而我,害怕身边没有雪儿。可如今你和我站在一条绳子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我只能试着去争一次,无论将来结局是什么,我,都不悔。”
这一刻,殷恒脸上坚定的神色和看似温和却暗含锋利的话语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花清浅的耳边,她突然之间明白了殷恒做这一切的原因。
心中既然已经明了,花清浅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起身向殷恒告退。
临出门的时候,殷恒叫住了她,对她说道:“清浅,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与玄漪夫人……我的母妃生的一般无二?”
花清浅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是么?”殷恒微微挑眉,神色间还是那样的温润清和,“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清浅告退。”
回到偏殿,花清浅一直都想不明白,殷恒最后问她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索性便着人送了封信函给殷雪冷,将今夜殷恒与她之间的对话悉数告知与她,只除了殷恒早已知晓身世的那部分。末尾,她问殷雪冷,她与殷恒之间除了兄妹之情可还有其他情意的存在……
花清浅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今夜殷恒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态度和被他深深压在眼底的情愫。
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心里突然后悔自己当初不顾一切的来到王都,进入这座牢笼。
“原本我只想求得一个真相,只想替花家三百一十二口沉冤洗雪……可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步?以后的路,我该如何走?”
花清浅呢喃自语,满目茫然。
而另一边,殷雪冷看完花清浅差人送来的信,苦笑着对鸣瑟说道:“鸣瑟,原来他都知道啊。你说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他难道不知道,在我心里他比谁都重要吗?即便他不是我的亲哥哥又如何呢?从幼时第一眼看到他的那刻起,我就喜欢上他了呀……”
“殿下!”鸣瑟浑身一激灵,连忙捂住殷雪冷的嘴,小声说道:“此话在奴婢面前说说就算了,可万不能被其他人知晓啊,不然殿下与世子恐有性命之忧!”
这世间的情爱有千万种结果,可殷雪冷唯独没想到,她与殷恒之间会是那样惨烈的结局。
这一年,红羽纷飞,秋色成霜。
蛮族大军大举进犯黎国边疆,一道道羽檄传进王都,传进黎王宫。
黎王忙于边疆战事,早已焦头烂额。无暇再去深究花家一事,趁着这个机会王家蠢蠢欲动。先是王家派人给王贵人送了很多补品和珠宝,后是王芷萱每隔几日便要去殷恒的浮清殿一趟,虽然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可她依旧锲而不舍,王家如此昭昭之心,怕是无人不知了。
殷雪冷将这些全部看在眼里,对王家所行种种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她在等,等一个将王家一举倾覆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便来了……
一日,王芷萱又来到浮清殿的时候,正巧碰见殷恒与花清浅在檐下煮茶品茗。
她吃味地走过去,坐在殷恒身边,娇声道:“殿下与清浅姑娘品茗为何不叫上我?”
花清浅依旧淡定的舀水,洗茶具,仿若看不见王芷萱一样,殷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边黏上来的王芷萱,略带讥讽地问道:“为何要叫上你?王小姐本世子与你并不相熟。”
“怎么不熟?”王芷萱急切的说道,“我与殿下可是有婚约的!”
“哦?”殷恒嘴角的笑容更加讽刺,“本世子可从未听过与你有婚约这回事,王小姐莫要危言耸听。”
“危、危言耸听?殿下的意思是不想承认吗?”王芷萱似乎被气急了,眼中带泪质问道。
花清浅看戏看了许久,突然嗤笑一声,看向王芷萱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她道:“莫须有的事,哪里来的承认不承认?王小姐这话莫不是在说世子诓骗与你?王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方才的话难道是在诋毁世子么?”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哪儿轮到你说话的份?”王芷萱一时没忍住出声斥责花清浅。
殷恒听到王芷萱这话,顿时沉下脸,冷冰冰地说道:“王小姐这里可是本世子的浮清殿,清浅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教!看来,是我的浮清殿太小,容不下王小姐这样身份的人,请回吧。”
说完,殷恒带着花清浅走进殿内,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