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远处的城市夜色一片灯火璀璨,宋惜凝习惯性失眠,就抱着手臂站在落地窗前,双眼空洞地只盯着漆黑的江面。盯得有些眼痛,索性侧身收回了视线,又将视线投放在身畔的沙发上,忽然间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宋森夜就坐在那张沙发上,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笑着问她:“你吃我的,睡我的,你觉得这辈子能还完吗?”
身边的人,大多数都在羡慕着宋惜凝,衣食无忧,甚至无忧无虑。
可没有人知道,她无忧无虑,是因为身边根本没有值得和需要牵挂的人,她根本就是一无所有,无论情感,还是物质。
宋惜凝的母亲叫于慧,和金逸美虽是学生时期的好姐妹,但命运却很不一样。
金逸美原本就是富家千金,出嫁后,老公又是房地产界的大亨宋宇伯,门庭显赫。而于慧出身寒门,性格与现实刻薄的金逸美相反,是个天真烂漫又没有心机的女人,还没结婚就怀了孕,最后相好的男人也没了踪影,只能随便嫁给一个愿意接受她大着肚子的男人。
那样的男人,自然没什么能力,家境也不会富裕,就连生孩子的时候也没能去条件好的大医院,就在一家破破旧旧的卫生防疫站里,瘦瘦小小的婴孩只有五斤重,哇哇的哭声却大得惊天动地,就像她已经知道这次投胎要受许许多多的苦一样。
四岁那年,H市的盛夏,在那片洒着金色阳光的沙滩上挤满了人,人群里刚好就有于慧牵着女儿宋惜凝,母女俩三步远的地方走着金逸美,身后坠着一对脚步散漫的双胞胎男孩。这一年兄弟俩八岁,哥哥名字叫森夜,弟弟叫鑫夜。人如其名,哥哥冷淡又少言,像一个鸦雀无声的夜晚;弟弟机灵却乖张,仿佛夜空里亮着许多耀眼的星辰。
漫无目的地在沙滩上印上一串串大小各异的脚印,于慧在两个玩沙子的男孩身边俯身停下来,眉开眼笑的问他们:“森夜,鑫夜,别玩了,慧姨问你们一个问题,惜凝妹妹漂不漂亮?”
“漂亮!”
“漂亮!”
在响着浪花声的岸边,兄弟俩异口同声。
于慧笑了笑,又问:“那你们喜不喜欢惜凝妹妹?”
“我不喜欢,森夜喜欢!”
童言无忌,鑫夜蹲在原地大吼一声,惊得不远处不知发生什么的宋惜凝一愣,刚刚拾起的贝壳又掉到了浪花里,就连森夜的脸似乎也红了。
两个大人都笑着,没人注意天边已经渐渐阴沉下来,海面上泛起了白茫茫的一片。宋家兄弟仍旧玩得不亦乐乎,鑫夜抬头看到森夜背后一道大浪袭来,眼疾手快的推开哥哥,自己却被卷进了浪里。
于慧离兄弟俩最近,没有犹豫就跳进了海里,根本没有顾及海面上有一道高高的水墙正从远处靠近。
将鑫夜托上岸,于慧整个人已经没了力气,眨眼间便消失在接二连三拍上岸的巨浪里。
海啸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抱头鼠窜,金逸美只能扯着三个孩子先躲去安全的地方。等到潮水渐渐退去,岸边的破败景象从水中显现出来,小惜凝站在岸边委屈得直跺小脚,一连喊了好多声妈妈,于慧却已经不会回答她了。
默默地,森夜走到小惜凝的身后,抬起手臂捂住她的眼睛,让她看不到救援队的人正在来来回回搬运遇难者的尸体,“别怕,有哥哥在呢!哥哥保护你。”
于慧走了,金逸美认下宋惜凝做干女儿,每个月都会送钱又送东西,只是她从不亲自登门,都叫宋森夜去跑腿。
也亏得每次都是宋森夜去跑腿,这才有了发生在宋惜凝十八岁那年雷雨夜的一幕,宋森夜一酒瓶打昏企图侵犯她的养父,用身上的风衣将她裹紧,把她安置在了母亲买给自己的那栋江景房里。
第二天,养父头上缠着纱布到江景房找宋森夜要人。宋惜凝吓坏了,躲在宋森夜的身后战战兢兢地攥着他的衣角,她实在没有胆量再和养父一起生活下去,就对着宋森夜摇了摇头,宋森夜也马上心领神会的皱了皱眉,对着养父冷声驱赶,“你走吧,以后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这里才是她的家。”
那一年,宋森夜也只有二十二岁,在旁人眼里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可在宋惜凝的眼里,他是英雄,足够高大伟岸。
从那天开始,宋惜凝几乎再也没有从宋森夜的身边离开过,在那栋客厅和卧室里都有着落地玻璃窗的江景房里住下来,成为主人。清晨在窗前看着江上日出,傍晚又在窗前看着天边日落。
那一年,在晚霞的红晕里,宋惜凝曾经问过宋森夜:“森夜哥,咱们现在算是相依为命吗?”
宋森夜还没回答,她却笑了,胸中的答案了然,那时的他们虽然看起来过得都不幸福,但到底还是不同的,她或许,只是无耻地赖在宋森夜的身边,苟且偷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