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晨光熹微，露珠点点。
铁牛早早地起床了。
因为今日是路觅舟要送他进城的日子，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席萝向来又馋又懒，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
铁牛并未刻意吵醒她。
出乎意料的是，席萝似乎也记着今天的事情，在父子两人用早点的时间里，她便爬了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后，她才发现，早点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她睡眼惺忪，满脸失望地看着几个白面馒头：“怎么一点肉都没有啊？”
他们的早点，吃的这么清淡吗？
铁牛说：“因为肉被我和阿爹吃完了。”
席萝：“啊？？”
路觅舟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肯早起，有的吃就不错啦。”
席萝顿时一脸伤心。
然而她伤心之余，居然发奋图强，转身便自己去了厨房捣鼓新的早点。
虽说她自己做的早点颇为简陋，但与这白面馒头相比，还是好出不少的。
她的确又馋又懒，但终究有馋战胜懒的时候。
路觅舟吃饱喝足，带着铁牛起身准备出门。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铁牛朝着厨房说话，与席萝道别：“阿娘，我们走啦！”
席萝不以为意地摆着手，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到：“走吧走吧……”
……
村子里的陈三嫂听说了铁匠要送儿子去龙灵武院的消息，特地过来送行。
她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准备送给他们路上吃的枇杷。
铁牛记得，陈三嫂家中，前院后院都有枇杷树。
两棵树的枇杷颜色味道都不同。
路觅舟拿了几颗枇杷后，便与陈三嫂道谢，回绝了她的好意，而后继续赶路。
他将洗干净的枇杷递给铁牛试吃品鉴。
铁牛吃了两个枇杷，心情很好的样子。
路觅舟问他：“你还记得，陈三嫂家中的两颗枇杷树吗？”
铁牛比着手指：“前院一棵，后院一颗！”
“哪棵树上的好吃？”
“当然是前院的好，上次已经试过了。”
“上次是半个月之前，现在它们又熟了一些，或许不同了。”
“还是前院的好。”
“你知道你刚才吃的这两个，哪个是前院的，哪个是后院的吗？”
“不知道，反正好吃的就是前院的，前院的就一定好吃。”
“……”
路觅舟没说话，片刻之后，轻轻笑了笑。
铁牛其实是一个很有自己的规矩的孩子，但很多时候，逻辑在他的心里还是会彻底地死去。路觅舟很喜欢同他闲聊，在他看来，与看似什么也不懂的小孩说话，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他总是能够在其中抓到惊喜。
……
今日的龙灵武院很热闹，可谓是人山人海。
路觅舟与铁牛来到都城内龙灵武院时，已到正午时分。
父子两皆穿的简单朴素，然而在人群之中，仿佛仍旧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铁牛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很多的人，在看他们。
也许，只是在看他爹。
铁牛知道，阿爹总是能够吸引他人的注视。
龙灵武院位于都城西北方，整个建造，气势恢宏，中有一座玄塔，有如阵法中心处的阵眼，玄塔顶端，似是闪耀着海一般的蓝光。这是龙灵之眼，无数龙灵才子发迹之地，无数人，向往着进入这个地方。
招新所在位置，正是龙灵武院的东门。
东门左边是都城斗场，右边是繁华的东街。
路觅舟付了银两之后，便带着铁牛去排队了，在长长的队伍中又是等候许久，终于到了最基本的招新考试，按照招新考试的规矩，他没法再继续陪着铁牛了，只能去往西门等候。
若是连独自面对这一切都做不到的求学之人，龙灵武院自是不要的。
铁牛早已做好了准备，自行领了龙灵武院的地图，跟着人群便走了进去。
他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困难，一路上都有学院的人引导他们，他们只需要按照招新考试的规矩，面见龙灵武院的老师罢了。
与他同行的，多是年长于他几岁的人。
男孩子居多，少有女孩子。
铁牛听着周围人说话，很快便知道了，这其中不乏每年都过来考试的人。
他们每年，在招新期间，都一定会过来试试，哪怕是卖掉家中的锅碗瓢盆，也要酬足参与招新考试的钱财，一旦能够进入龙灵武院，对他们来说，必定是一件值得放鞭炮庆祝的事情。
铁牛半懂不懂的。
他没有想到，这个龙灵武院这么厉害。
招新考试的第一个环节，便是考验他们识文断字的能力。
不少人，在第一个环节结束之后，便被带走了。
铁牛认识的字不少，会写的字也不少，很顺利地进入了第二个环节。
几个人高马大的老师们，探查了他们一行人的身体之后，便结束了。
铁牛懵懵懂懂地，被带到了其他地方。
此时，与他一起被带过来的，还有另外三个陌生的男孩。
一个身着紫衣长袍的年轻女子，领着他们进了一个宽敞的大殿。
大殿内，红木地板光洁发亮，明亮的珠光照在大殿，一闪一闪的，几个小孩也都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如此宽敞干净漂亮的大房子。
殿内正中心，是一块墨绿色的水晶。
形态略显特殊，不似方的，也不似圆的。
这是一块并未打磨过的天然水晶。
紫衣长袍的女子指引他们，依次将手掌按在水晶上。
铁牛呆呆地看着他们，不明所以，只觉得好奇。
终于，轮到他了。
当他将手掌放在水晶上时，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裹上了整个手掌。
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紫衣女子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大殿内，远处屏风之后，一名老者好似是被他吸引，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
白发苍苍的耄耋老翁，瞪大眼睛盯着他看，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天阶资质！老夫都多少年没有见到过了！”
“成前辈，这是真的吗……”
“不会有错的！”
“天呐……”
“这就是个天阶资质的孩子，天生的练武奇才！”
“那他……”
“前途不可估量！”
铁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老者大步走到了他面前，蓦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很诚实：“我叫铁牛。”
老者又是一阵惊讶：“铁牛？”
这名字，着实有太土气了些。
但看他这副打扮，倒也不该意外的。
老者继续询问他：“你是哪里人？”
“岸西村的。”
“岸西村……不曾听闻……”
“就在那边，阿爹说，若是迷路了，便往西边走，瞧见一片杨树林……”
“你家中还有何人？”
老者对岸西村并无兴趣。
铁牛依旧很诚实：“爹，娘，和铁牛。”
老者听他提起父亲，这才想起询问他父亲是谁。
他是武修，他很清楚，此等资质的小孩，父亲绝非普通人。
血脉相连的天，一向是最重要的。
老者问：“你爹是谁？”
铁牛沉思一瞬，还是诚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叫路觅舟。”
老者念叨着这个名字，依稀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好像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路觅舟……路觅舟……”
天呐，真的好熟悉。
他敢肯定，他以前必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此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紫衣女子提到：“扶云剑神，太初光觉剑传人，辟海求岳路觅舟……”
老者一呆，恍然大悟。
是啊，剑神路觅舟！
老者反应过来后，顿时眉头紧皱：“你个小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几岁小孩，估计是从哪里听到了些传闻，才撒起谎来。
铁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胡说，阿爹说了，男子汉不可以撒谎，我爹就叫这个，他是村里最好的铁匠……”
老者又懵了：“铁匠？”
紫衣女子说道：“许是同名同姓……”
这个小孩不可能与剑神路觅舟有何关联。
就算他爹真叫这个名字，也必然只是与他同名同姓之人罢了。
名震十方的天下第一剑修，怎么可能是他口中所说的“最好的铁匠”呢？
而且，天阶资质的孩子，父亲未必是同样的天赋卓绝。
老者点了点头，觉得紫衣女子说的颇有道理：“也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绝对要留下来，哪怕他家中负担不起，你也必须想办法……”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阶资质的奇才！
紫衣女子点头，心头也是震撼不已。
她在龙灵武院许多年了，还从未见过，天赋如此卓绝的孩子。
这种天赋的孩子，只要肯潜心修行，成为穹云宗的弟子，也是指日可待。
……
蹲坐在大殿房梁上的路觅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他忽然开始理解席萝的心情了。
在龙灵武院，他们会利用极光水晶，检测新学子的天赋。
并且，根据水晶的反应，将孩子们的资质，划分为天地玄黄四阶。
若是资质能摸到地阶门槛，龙灵武院通常都会将其留下来了。
能到天阶，这种资质，放在整个龙灵武院，也不足百人。
然而……
他们错了。
铁牛并非只有这种水平。
他是世间罕有的太阴之体，他的极限，可不是他们所想的穹云宗弟子。
而是——登临帝境。
虽说他有戴着玉佩，但这龙灵武院的人，半点异样都察觉不到，实在是让他无话可说了，若是席萝在此，估计又要嘲笑他们一番了。
说来……
这算是想念么？
所谓想，原来通常只是在不经意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