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萝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一些事,顿时满含懊恼,恨不得一豆腐拍死自己,重新投胎转世。
路觅舟以为她是因为她所做过的那些窘迫事而追悔莫及,连忙安慰:“其实在我看来,席萝不管做什么,都是很可爱的,你向来都是个不会掩饰自己的人……”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便打断了他:“要是知道你妈的没死,我怎么会胖成这样?”
什么追悔莫及,她真正追悔莫及的只有没控制住自己,一不小心吃成了大胖子。
路觅舟:“……”
行吧,他就勉为其难,将这句话当成表白好了。
如果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她也就不会因为心情低落,不停地吃甜点了。
她是真的,因为他的离去而难过着。
席萝委屈巴巴地,捏着被子,低声啜泣起来。
路觅舟知晓她眼泪虚伪,却也还是有模有样地安慰起她来,哪知他越安慰,席萝哭的越大声。
“呜呜呜呜……现在好了,胖成这样了……”
“阿萝别哭了,你胖一点也很美的。”
“你觉得美有什么用!我要全天下的男人都觉得美!”
“全天下的男人都会说你美的,不信你去问他们。”
“嘤嘤嘤嘤……他们只是觉得邪皇陛下美!”
“可你就是邪皇陛下,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胖。”
“呜呜呜呜……”
“别哭了。”
“哇呜哇呜……”
直到外面的人都听到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
楼邪整个人都炸了,顾不得逗弄襁褓中的婴儿,提刀便往房里冲去。
“路觅舟!你做什么!狗男人,纳命来!”
柳扶眉都愣住了:“……”
铁牛看了看襁褓中的妹妹,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太上皇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凝固,心中已经为路某人点起了蜡。
他这可怜的阿爹……
路觅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楼邪给拎了起来,一把向外甩去。
所幸他身手矫捷,在地板上翻了个身,很快又重新站好了。
楼邪握着刀,直冲他的脑门砍去。
路觅舟觉得,这样的岳父当真是世界第一人——在自己女儿刚生了孩子的当天,他便要杀自己的女婿。
天吞朔夜宫伟大的太上皇估计都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岳父大人,你明明说过,若是我能够活着回来的话,便再也不骂我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楼邪微微愣了愣,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他一个死人怎么会知道他说过的话。
当然,他也不打算去细想了。
他提起刀,对着他的脖子。
“老子今天不骂你,老子今天要你死!”
路觅舟:“……”
他竟无言以对。
席萝坐在床上,看着两个男人,内心深处都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
路觅舟看向席萝,眼神中充满了求救的意思。
席萝摊手:没办法,她现在也很想让他死。
路觅舟颇为无奈:“看来,你是非要逼我出手不可了……”
眼看真要打起来了,柳扶眉抱着还在闹腾的孩子大步走了进来。
“你们有完没完?安生一点行不行?”
真是,她多年没有动手,这些人一个个都会无视她的存在了。
席萝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让我看看……”
她这一开口,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息也顿时消了下去,楼邪与路觅舟都没敢再有任何要动手的意思了,莫名紧张了起来,好似害怕席萝开口骂他们一样,拘谨非常。柳扶眉懒得理会这两个男人,抱着孩子走到了席萝身边,楼邪想要凑近,陪着她们一起,又恐自己的厚脸皮惹得席萝不开心,索性给柳扶眉打了声招呼,随即离开了房间。
“小眉,我先出去,等你。”
柳扶眉没应声。
路觅舟看了一眼后,也跟在楼邪之后,暂时离开了屋子。
走到屋外,他才发觉,铁牛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跟在他身后,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路觅舟来到走廊拐角处,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紧张。”
少年低头,仍有些不知所措:“爹……”
“怎么了?”
他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铁牛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很高兴,妹妹和娘亲能够平安。”
“嗯。”
路觅舟并不催促他,只是等待着。
若是他真的想说,那就一定会告诉他,与他是否想要知道,并没有很大关系。
少年抬起了头:“爹……”
路觅舟还是淡淡地应声:“嗯。”
他挣扎犹豫着,最终,还是一脸正色地说道:“我还是想,离开你们……”
路觅舟没说话:“……”
铁牛很是认真:“我知道,留在天吞朔夜宫我会学到更多的东西,依靠着这座巨大的山,我能够得到很多常人得不到的东西,若是我想要变强,这无疑是最好的地方,而阿爹你,也无疑是我最好的老师,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却没有办法,继续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因为我不想余生都在你们的庇护之下生存了。阿爹你应该明白,我说的庇护是哪一种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解释,只是这一次,阿娘她发生意外,让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原来我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都是在为你们而活……我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我不想,仅仅是为你们而活了……”
如果没有了路觅舟,也失去了席萝,那么路瑾渐的人生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这是多可怕的事情啊,没了他们,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并不希望如此。
所以,他想要离开他们,去尝试,没有他们的活法。
路觅舟约莫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他沉思一瞬,缓缓说道:“我理解,这世间所有人,终将学会的一件事便是割舍,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生活在岸西村内,懵懂天真的孩子了,你长大了,你也需要割舍。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支持你,但是我始终希望你记得,我们是你永远的后盾,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铁牛莫名红了眼眶:“我会铭记于心的,同样的话,我也想告诉阿爹你,你们对我来说,始终是无可替代的。”
他也想,一直留在他们的身边。
只是,他终究要去走他自己的路。
与他们相比,如今的他还是太弱小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估计也无法容忍这般弱小的自己吧。
这无法失去席萝的自己……
路觅舟轻轻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如兄弟朋友一般揽住了他。
“你跟我说这件事,也是料准了我好说话是吧?你是不是猜到,跟你娘说,她又要哭给你看?”
“唔……这个……”
“什么时候,你也会欺负你爹老实了?”
“阿爹也会说笑话啊,你的老实,大概就跟娘亲的眼泪一样虚伪吧?”
“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爹是你能编排的吗?”
“……”
“你就仗着你娘还有你外公对你好。”
“唔……没有……”
“哼。”
“我是仗着阿爹对我好!”
路觅舟微微怔了怔,笑而不语。
铁牛缩了缩脖子,笑容青涩纯真。
路觅舟想了想,补充说道:“有个话,我必须提醒你,你去做什么都行,但是练武修行,不能太用力了,炼魂之法最好还是不要再用了,你不需要如此急切,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该为你娘考虑,她见不得你拿你自己的身体乱来。”
铁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这一点,他真的没法保证。
但是一想到,他们到底还是会担心他,只好敷衍了几句。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他说的没错,炼魂之术长久地使用下去,是会严重影响到他的状态的。
路觅舟不是个喜欢将一句话说几遍的人,他也不会就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他了,他也相信他,相信他的分寸。
……
席萝与柳扶眉说了许久的话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路觅舟已然不知去向。
她回想起了她刚才的态度,猛然惊觉,他是不是生气了?
毕竟他刚刚回来,可她却没有给他好脸色,是个人都会生气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席萝也没有工夫再顾着初生的孩子了,交托给柳扶眉之后,换了身简单的衣裳,披散着一头青丝,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去,到处找寻路觅舟的身影。
他是为了她,才消失这么长时间的,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席萝明白,他无法现身自有他的苦衷,是她过于苛刻,是她过于骄傲,所幸他脾气好,才能容忍得了她的坏脾气,席萝忽然害怕起来,倘若他因为这次的事情,就此一走了之的话,那该怎么办?
她害怕极了。
要知道,就算是楼邪与柳扶眉,多年感情,他们也有他们的隔阂,谁知道,路觅舟会不会已经对她感到厌烦呢?
席萝是不怕被人厌烦的。
可她想去争取,她想告诉他,她在乎他,喜欢他,想要看他快乐。
她赤着脚,焦急地穿梭于天吞朔夜宫内一条条交错的长廊之中,好似过了千年百年一般,那道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她的眼前,像是幻觉一般,又好像,她自己成了幻觉,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而当他转身的那一刻,眼前的所有,忽的真实了起来,层层叠叠。
席萝哭红了眼睛,朝着他跑了过去,二话不说便扑进了他怀里,用力地圈住了他的腰。
“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的,也不是故意凶你的,不要再走了好不好?不要再消失了……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你一遍了……路觅舟,我爱你,爱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路觅舟愣在原地,他低头看着她,一脸茫然。
一旁的铁牛看着突然扑过来的席萝,也是懵的很。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也没发生啊……
一切来得莫名,但他是个识趣的人,缩着脖子默默退远了去,省的打扰到他们。
路觅舟愣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见不着他,担心他生气离开吗?
“你想什么呢?”
别说她舍不得了,他也舍不得再让她难过一次啊。
他无奈地笑了笑,温和地回抱住她。
路觅舟说:“不会再离开你了,这一次,是真的,我保证,不骗你。”
席萝揪着他的衣服,心中追悔:“你会不会生气?”
她对他态度那么差,他明明刚回到她身边的。
路觅舟想了想,道:“会。”
席萝愣住:“……”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是要听他哄她的,可这一次,他出人意料的,没有哄她。
席萝好不容易压下的坏脾气,顿时又回来了。
可他却说:“你现在元气大伤,还一个人跑出来,到处乱走,我怎么会不生气?”
席萝无言以对:“……”
她显得委屈巴巴的。
这有什么的,她很强嘛,损失这点元气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她是伟大的邪皇陛下啊!
路觅舟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样。
“我知道,你是天下无敌的邪皇陛下,但爱你的人,终究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心疼,所以,伟大的邪皇陛下能不能,体谅体谅我这颗爱你的心,别那么折腾你自己的身体呢?”
席萝靠在他胸前,抬头,圆润的脸正对着他,随即眯眼笑了起来。
路觅舟看着她这张圆脸,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眼中写满了笃定。
仿佛她早就就知道,他永远都不会让她失望一般。
别看她紧张兮兮地来找他,她真正想要的,大概就是他说些好听的话给她听吧?
她向来喜欢他哄她。
可他,真的很想让她明白,他所言,都非简单的哄骗。
他爱她,爱她的自由,爱她的一切。
……
至此,这世间诸多风波,仍旧没有平静下来。
谋权的在谋权,争位的在争位,更迭的在更迭。
天下太平?
不管是何处的天下,永远都不可能太平。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不同的,跌宕起伏的人生。
可她知道,她已得到了对她来说最好的。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总有人作伴相陪,生也好,死也罢,都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