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萝不明:“什么药?”
太禾子道:“正是,长生门淫毒,老夫淬炼千娇百媚之毒的基础。”
席萝愣了愣,短时间内,还没反应过来,转念一想,猛然间变了脸色。
蔺天劫让海兮遥取了毒药,自然是要去给人下毒的。
给夏沧海下毒吗?
有些好笑了。
还是说,给路觅舟或者楼邪下毒?
这就更好笑了,长生门秘术再厉害,也不可能影响到拥有帝境根基的人。
那么很显然,蔺天劫的目的只有一个了,那便是铁牛!他主动现身于天昊神殿,非是为了对付他们,而是为了给海兮遥制造机会,一旦阴谋得逞,铁牛将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此时,所谓路觅舟的爱子,则成了天下间最大的笑话!太禾子与她说这些,也是为了,挑动她与蔺天劫之间的矛盾!
席萝冷着眼,死死地盯着他看。
助纣为虐,他又算得上什么好东西呢?
“可真行啊,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你们都能够做得出来!”
很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此事缘由。
太禾子神色坦然。
“老夫重任在身,受制于人实属无奈之举。”
说的好像,他口中的重任,是拯救全世界一样伟大。
席萝冷笑了起来:“呵呵。”
太禾子以为,她会气愤,亦或者说,立刻赶到天昊神殿去。
可她没有,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随即,她认真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在乎你的重任,那么,本皇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太禾子微微怔了怔:“……”
席萝明白,就算如今的她,能够赶到天昊神殿那边去,也是无济于事。
她帮不上什么忙。
可她不能,一直被困在蔺天劫这边。
她总得想办法反击才对。
比起蔺天劫,她自认,有着更多的筹码。
说动海兮遥或许很难,可说服太禾子,未必当真有那么困难,一旦说服太禾子,海兮遥这种墙头草,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
她的确与她有所仇怨,可,识时务者为俊杰。
太禾子冰冷僵硬的面容,终是有了些许变化。
他眯了眯眼睛,沟壑分明的脸上,牵起一抹笑意。
“泯灭人性这个词,实在是不适合老夫。”
……
后世《鬼荒十方纪》,以及《帝书》上,皆记到,天穹大陆中,第两百一十九次天魁试炼之变。
这是,天幽帝蔺天劫重临世间的第一战,也是太初光觉剑最终的不败之剑,初现尘寰的一战。
坐守天昊神殿的夏沧海,领天昊神殿内,数百武修弟子,结阵相护,从昨日日暮,到次日的太阳升起。
直到,蔺天劫无力再战,不得不退去,他们才算是轻松了下来。
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背后隐藏的,宿命与人伦。
此番天魁试炼之变,是夏沧海第一次见到楼邪负伤。
天昊神殿乱做一团。
东方,晨光乍亮。
“这个疯子,到底是要干嘛?”
“……”
路觅舟没回话。
事实上,他并没有受什么伤,但他周身的气息很微弱。
脸色比之前几日,更加苍白了。
“他气空力尽,无功而返,对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楼邪始终没有想明白,蔺天劫到底是要做什么,他在这个时候与他们动手,不论如何都只会是无功而返,难道他现身此地,只是为了跟他们赌气吗?又或者说,他只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
路觅舟垂眸,面无表情。
听他说到这里,眸中情绪微微变了变。
当阳光照到他眼角的顷刻,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铁牛……”
楼邪转头,看着面色煞白,毫无血色的他,一时愣住。
待蔺天劫逃窜离去之后不久,两人很快往铁牛休息的院落去。
夏沧海不明所以,没来得及跟上。
此时,略显昏暗的院子里,倒着一个看不见脸的白衣女子。
陌生女子的身边,蜷缩着熟悉的少年。
他抱着自己的肩膀,靠在墙角,微微颤抖着,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
路觅舟皱眉,有些迈不开脚步。
“果然,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蔺天劫冒着那么大的危险,直接挑衅他们,根本就不是要对他们如何,他只是想要伤害这个孩子。
楼邪冷着脸,扫了那女子一眼,随即急急忙忙地走了过去,蹲在了少年身边,查探他的身体状况。
铁牛整个人都没了人样,虽是内伤沉重,但性命无虞。
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外公在这里呢……”
楼邪才不在乎其他,只要他的好外孙没事,其他都无所谓。
他正想扶着少年起来,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身上的血迹。
难道,这血迹不是他的,是那个倒下的年轻女弟子的么?
那女弟子一身白衣,看着也还挺干净的啊……
楼邪捏了捏他的手臂腿脚,都没有看到伤口,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伤到哪里了?”
“……”
少年紧紧掐着自己的胳膊,恍恍惚惚的瑟缩着。
楼邪紧张兮兮地伸出手,搭在了他背后:“莫怕,外公在这里呢……”
少年抬头,满含期盼地望了站在不远处的路觅舟一眼,顿时眼眶湿润,泪流不止。
路觅舟定定地看着他,一动未动,眼中的心疼,却是清晰又深刻。
他知道,他一直都想要证明他自己,从十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大概就不曾在他面前显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了,他不愿意做一个永远只会在父母怀里哭泣的小孩,他努力地摆脱自己的宿命,成为他所期盼的男子汉,可他终究,只是个堪堪十八岁的人,这个年纪的人,只有在书中,只有在虚假的故事中,才不会哭。
楼邪拧着眉头,大手去摸他身上的血迹。
只见他身下,一片赤红,半个腿皆被血水包裹,沾染到衣袂上,满身都有挥之不去的红痕。
“怎么回事?”
饶是久经风雨的他,也难以自制地慌了神。
少年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外公……”
“我在,外公在这里呢。”
“他……他想将我,永远都钉在,与他一样的耻辱柱上……”
“……”
“这是宿命,这是血脉相连,不可摆脱的宿命……”
“……”
“但我不想的,我不愿去相信这宿命,我不想变得跟他一样……”
少年说着,又痛哭了起来。
他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也不愿让那种男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他最最不愿的,便是看到路觅舟绝望失落的表情。
路瑾渐永远都只是路瑾渐,他的人生,与蔺天劫是毫无瓜葛的,他存在于世,毕生之愿,只是成为路觅舟与楼席萝的好儿子而已,他们是他最珍视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舍弃。倘若他,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他们身边呢?
楼邪怔怔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他,转头瞧了瞧倒在地上的那名女子,蓦然明白了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蔺天劫现身天昊神殿,唯一的目的就只是给这个孩子刻下永恒的耻辱烙印。
可惜他低估了铁牛。
他宁愿,伤害自己,都不愿意背负与他相同的宿命。
他把他自己……
路觅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也许是因为内伤积压,也许是因为急火攻心。
终究还是无能为力了。
他按住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在他们面前,重重地栽倒下去。
血珠洒到了楼邪的脸上,衬得他也变得面色如纸起来。
……
夏沧海带着一些心腹,以及三大宗门的宗主赶过来时,对于状况有些不明白。
他们只知道,路觅舟受了很重的伤,以及那位天吞朔夜宫未来继承人,也伤的不轻。
楼邪感到心烦气躁,不过他出乎意料的,选择了相信云宗宗主李念安。
他支走了夏沧海一行人,让李念安留下相助。
既是为了铁牛的伤势,也是为了路觅舟的伤势。
彼时的李念安才知道事情的缘由。
“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在被暗算之后,还能强留自己的理智,为了不做出丧尽天良之事,他哪怕牺牲自己也无所谓么……”
“……”
楼邪守在睡下的少年身边,并没有理会她。
李念安继续搭话。
“蔺天劫是知道他之身份,想要借由他来打击你们么?天幽帝可真是卑鄙至极。”
她并不知道铁牛与蔺天劫之间的关系,只晓他为了不沦落为强暴犯,狠心废了自己不说,还为了压制毒性,保留理智,不断地用匕首划自己大腿。
楼邪还是没理她。
“……”
李念安又说:“他伤得不轻,但好在余毒已清,又自有武修根基,这身体,恢复起来也不会很麻烦,怕只怕这件事,影响到他今后生活,若是当真因此,不能人道了,实在是……唉……”
说着说着,她便叹起气来。
要说狠,这路瑾渐是真的狠。
寻常男人,哪里敢对自己的命根子下手呢?
虽说有着武修根基,疗养好了,命根子也不会坏,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命根子将来一定好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