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该保护好她的,也是有着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她的,上回的事情,只是他的失误,是他被前尘牵绊,才让她受到了伤害,路瑾渐深知自己该怎么样,也该当相信他自己的实力,可当他真面对这种局面时,总是无法不去恐慌害怕。
白衣男人索性开门见山地介绍起自己来:“在下,三辰国萧见钦。”
路瑾渐直截了当:“不认识,你放开渺渺,我们还有重新认识的机会。”
萧见钦又笑了起来:“不出所料,你如我想象中那般骄傲,不过,你也的确有着骄傲的资本,但是你,知不知道,多年前,古派风儒宗白鸿起,是死在我手中的呢?”
那时候正是新派崛起之时,云川道宗与极剑宗可谓后继无人,难以抵挡新派的势头,不得不退出这片土地的主舞台。风儒宗未免古派没落,白御强行支撑起了古派武修的门面,并且以个人之名,对新派武修们宣战,倘若新派武修无人能胜他,便没有资格将整个古派武修淘汰掉。自从白御出面后,接连半个月,新派武修无人应战,直到萧见钦,孤身上了风儒宗。
在那一场比斗中,白御拼上了性命,但仍是输给了萧见钦。
也正是因为白御的败亡,整个扶云大陆的古派武修时代,才彻底宣告终结。
时隔数百年,萧见钦已然成为了三辰国的战神,放眼整个扶云,都可谓是无人能敌。
当年的他,便能败白御,而今的他,得到了三辰国日派与月派的资源后的他,必然是更甚以往。
他说起白御的事情,总算是让路瑾渐想了起来。
“原来……”
原来,在风儒宗的地盘上,杀了白御的人就是他。
萧见钦也不与他兜什么圈子了:“我知道你的身份,知道李子秋与古长老的事情,与你有关,也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借住于林羽音的府上,但是我今天主动找上门来,与这些事情,都没有关系,我所求的,只是一场你拼尽全力的战斗。
路瑾渐听罢,沉默了一会儿。
他承认,这个萧见钦有几分水平,但他没有资格,让他拼尽全力。
一个靠着各种各样的技术,增强自身实力的新派武修,对真元帝境可真是一无所知。
不过,为了不平添麻烦,他还是应下话来:“那么,我打败你,你就可以让我们走了是吧?”
他不是很能理解,萧见钦这种层次的人,为何还要追求战斗。
萧见钦却摇了摇头:“不。”
路瑾渐没说话:“……”
萧见钦说:“与疯子剑交手,自然是要看到你的剑的,我要看你的剑。”
他其实猜到了,路瑾渐对他颇有几分不屑,可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次的机会。
他一定要见识到他的全部实力,要见识到他的剑。
路瑾渐蹙眉:“你要打的话,不用剑也可以打,只要你不伤害渺渺……”
他现在无法满足他的要求,如今的炼剑还没有稳定下来,他不可能贸然拔剑。
而且,对付他,也根本不需要用到那把剑。
萧见钦只觉得,他眼神中写满了轻蔑,丝毫没有看得起他的意思。
他视线一转,迅速动手,提起艾渺,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对面的路瑾渐随时准备着,一个闪身便冲了过来,同时,功运全身,浩浩荡荡的真气威赫激荡开来,两人在时间的争夺之中,激烈地交起手来。
萧见钦捏准了他对艾渺的在意,并未将目标完全放在他身上,且战且退,不断地拖延时间,在数不清的月派暗器的帮助下,看似只有一只手可用的他,与路瑾渐相比却更为灵活。他无法伤害到艾渺,而路瑾渐也无法及时夺取主动权,交手之间,局面一时显得僵持。
“让我看你的剑!”
萧见钦再次说道。
他有些恼怒了。
他很不喜欢,这种被蔑视的感觉。
路瑾渐是个剑修,这一点世人皆知。
可他却始终用刀与他交手,岂不就是看不起他么?
路瑾渐没有理会他的怒意,他始终注意着艾渺的状况。
激烈的动荡,让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她的身体都难以支撑,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敢下重手。
萧见钦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回荡。
“让我看你的剑!”
路瑾渐突然回想起了,他无能为力地看着她死去时的场景。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压抑什么了。
他为什么要接受一个,会无能为力的自己呢?
明明就是不可制裁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逼迫自己?
倘若他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他所坚持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属于路瑾渐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将无辜的人给牵连进来?他们总是要让他,感知那份无能为力,他们才是最大的恶人。
就那么想看自己的剑,那就给他看好了。
他脑中仿佛经历百年到千年的转变,可拔剑却只在一瞬间。
已经无法说是他拔出了剑,还是剑控制了自己,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这黑暗蔓延至全身,顷刻吞没了自己。
就在那一瞬间,这积攒几千年的暗,汇聚在一起,喷涌而出。
他身上所流淌的肮脏的血液,以及这世界带给他的所有苦痛,竟在这一刻,凝聚在了他的心脏之中。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孤身一人的,这么多年来的斗争,只是他的孤军奋战罢了,这世界从未厚待过他,更是从未厚待过,他想要守护的人。
当赤红的炼剑在夜色下绽放出血光时,萧见钦瞪大了眼睛。
骇人的威压盖在他心头,整个人一时之间都难以动弹。
活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碾压的力量。
再多的器械装配,再多的玄术阵法,再繁琐的暗器,在这种摧枯拉朽的拔剑之势下,都毫无用武之地。
眼看剑气便要扫到自己脸上来,萧见钦狠狠地咬了咬牙,终是有了几分挣扎的力气,他挣脱束缚的那一刻,艾渺趁机逃窜离去,连滚带爬地离远,一阵一阵的真气从她周围扫过,却又好像诡异玄妙的水波一样,流淌而去,然而,她并没有机会看清楚这水波的模样,一摊鲜血从她肩后甩了过来,洒在了她面前。
她不敢眨眼,怔怔地看着远处,那飘落在地上的白色手巾。
写在手巾上的三个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模糊不清了起来。
但她好像,深深地记得,那三个字的样子。
耳边传来了一道一道的破空声。
趴在地上的艾渺转头,只见原本漆黑的夜空,染上了刺眼的血红。
这不是天变了颜色,而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剑影,盖住了原本的夜空,清晰可见的深红色剑影一生万剑,剑光绕着路瑾渐盘旋着,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踏着剑光,冲向了对面的白衣男人。
艾渺惊愕不已。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恐怖至此的古派剑招。
面临逼命危机的萧见钦步步后退,攻也好,守也好,不管是什么能够用的上的招式与暗器,全部都甩了出来。
尽管如此,仍旧难挡这赤红的剑光威势。
赤红的炼剑斩破一切阻碍,剑光直透他的胸口。
萧见钦的落败已成定局,但路瑾渐仍旧不愿停手,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极招再起。
“这荒诞的世界,荒诞的新派,你们的罪恶,终究要到头了,荒诞的我,存在的意义,便是结束这世间荒诞啊……”
他双目血红,好像是疯了一般,死死地盯着已经口呕朱红,半身伤势的萧见钦看。
萧见钦根本没有抬头看他的眼睛,依旧感知到了,那不可见的死亡气息。
不,准确地说,是疯子的气息。
他的一切招式,都在那一刻,变得疯狂了起来。
此时的路瑾渐,像是从黑暗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早已面目全非。
远处。
艾渺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又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流淌的水波一般的真气,心中猛地一阵钝痛。
她分明看到了,他的身躯在颤抖,清晰可见的痛苦与孤寂包裹着他,可他却还是,在这个时候,护着她。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她不敢去想,是经历过什么,他才会那般战栗地,憎恨他拼命去热爱的世界,他心中的痛苦与挣扎,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吗?他常说,她和他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一样呢?直到现在,艾渺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他那句话的意思,她与他一样,都曾经遍体鳞伤。而遍体鳞伤的他们,都在拼尽全力去生活。
其本质,始终是一样的。
她突然理解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怨念与恶意了。
她也明白,这不是他想要的,这憎恨,不是他想要的。
艾渺用力地站了起来,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然,她还没靠近杀意浓重的他,天边,突然落下一道金色的巨大剑光,气势磅礴,剑鸣刺耳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