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去了母亲,一个失去了父亲。
他为何,要留在易连卿身边,辅佐他,帮助他呢?
为了海族,为了整个青鱼,也为了母亲。
也许在众人眼里,他可以带领海族,再来一次战争,只是,他不愿意罢了,战争只会诞生更多的,像他这样的孩子,为此,他宁愿,独自承担这一切,他所背负的骂名,他也会靠着他自己手中的剑,去洗干净。
君沂的声音,将他从满腹思绪中拉了出来。
“过去……海族或许可以说得上是过去,但惊霜神剑,怎么会过去?如今,就在我的面前,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龙回音冷静下来,不愿与她纠缠:“你都不曾回答我的问题,我倒是回了你好几句后了,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再者,这些皆是与你无关之事,也许,君武神你至少该回答我,为何问这么多?”
君沂笑了笑,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种想要与你切磋切磋的想法,你是我的对手,我对于我的对手,自然是很感兴趣的。”
“不必切磋了,论武,回音自愧弗如。”
龙回音拒绝了。
君沂倒也不自谦,只说:“那,论剑呢?”
她知道,他对普通的比试没有兴趣,她自然也不会跟他去比谁打架更厉害。
这个男人,如果没有遇到逼不得已的地步,几乎不会使出全力。
可论剑,对他的诱惑力,是毋庸置疑的。
“……”
龙回音无言以对。
他有种被人拿捏住命脉的感觉,尽管如此,内心却是蠢蠢欲动起来。
君沂轻飘飘地说道:“我也是剑修。”
龙回音想要拒绝她,可他一想到,而今路觅舟死了,放眼六境,他都未必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了,一时之间又无法狠下心来,思忖踌躇之间,君沂已然替他做了决定。
她说:“你的答案,我已经收到了,总之我记下了,有机会,你我一定要好好比一场。”
没有拒绝,自然就是答应了。
龙回音又是一阵无言:“……”
君沂又轻笑起来,一如既往的,沉静,从容,没有半点怯弱。
他正想说点什么,忽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易连卿的声音。
“你们在谈什么?”
龙回音转头看他,欲回答,君沂却抢先说道:“一些无关权与利,有关约与定之事。”
易连卿面色略显阴沉:“……”
他看了看龙回音,意思显然,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龙回音懒得同现在的他多说什么,连理由都没找,打了声招呼便识趣地离开了。
徒留君沂与易连卿面面相觑。
君沂寻了个话题:“成亲的事情,你安排了吗?”
易连卿说:“回音会处理。”
君沂似是惊讶:“原来这种事情,也是交给他人打理的。”
易连卿也微微惊了惊,心中莫名觉得惊喜:“倘若你更喜欢我亲自去处理,我也不介意。”
只要她开口——这后半句话,他却说不出口。
君沂摇头:“那倒也没有。”
易连卿顿时又沉了沉脸:“……”
“只是好奇罢了。”
“……”
“准确来说,对你们,对整个世界,我都很好奇。”
“原来如此,傲苍君有需要的话,可以问我,不必打扰回音,他很忙。”
因为好奇,要去打扰别人的话,那就来打扰他好了。
她淡漠地应声:“哦。”
易连卿暗自不悦。
他不明白,她为何总是这么淡漠。
明明嘴上说着好奇,眼里却没有半点好奇的样子,反而是充满了轻蔑。
对于整个世界,她都很轻蔑的样子,是她骨子里的骄傲?还是她,真的瞧不起他们?
易连卿也不知道。
他唤她:“傲苍君。”
她应声:“嗯?”
他问:“与我成亲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她说:“我没有设想未来的习惯。”
他哑然:“……”
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让他无话可说。
这是个极其傲慢的女人,却偏偏有着,傲慢的资本。
曾经的易连卿以为,他遇见的最傲慢的女人,该当就是楼席萝了,直到现在才知道,楼席萝的傲慢,非是骨子里的傲慢,她的傲慢皆在表象,而她的内心深处,有着独特的温和与慈悲,唯有君沂的傲慢,才是真的刻在骨子里的。
这个女人的心,或许真是石头做的。
也或许,他本就不该,对此有什么想法。
“行,傲苍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求的,我都会安排好,我会顺你心思,昭告天下,至于时间,我听你的,你可以选择良辰吉日,也可以随便乱选,我无所谓。”
君沂仔细地看着他,等他说完才开口:“这样,那我说,今天晚上也行吗?”
易连卿疑惑:“傲苍君这么着急?”
如果她真这么着急的话,他倒也能来得及,只要她想。
君沂又是摇头:“没有,只是问一问。”
易连卿:“……”
他就知道,她又在戏弄他。
也许不是戏弄,她是真的不在乎,没有这个心思。
易连卿有些没有耐心了:“你想好后,通知我即可,现下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傲苍君随意。”
话音落下,他便迅速转身,头也不回。
君沂盯着他的背影看,神色自若,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
易连卿想好了,她非得折他面子,他也顺了她的心意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折磨他。
而君沂,始终沉稳冷静,对于他的反常,也没有放在心上一般。
他既让她选,那她便大大方方地随意择了个日子。
就定在十五日之后。
又是熟悉的,令人备受折磨的半月。
而在大婚之日前,君沂还与龙回音约定了,比剑之日。
与龙回音复杂的心情雷同,而今的神阙宫,七大宗门,对于神阙帝尊易连卿大婚之事,也是议论纷纷。哪怕没有明说,易连卿为何要娶君沂,其中缘由早已是人尽皆知,他需要她的力量,所以不得不娶她,在七大宗门眼里,君沂不是个要逼迫易连卿娶她的痴女,而是代表古武族,高傲地践踏神阙宫尊严的女人,她自恃武能盖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距离大婚还剩三日时,君沂去找易连卿时,七大宗的宗主,正好从神阙宫出来。
他们一路上,皆在说此事。
“你说这武神,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帝尊怎么看也不像是真心要娶她,实在是被逼无奈。”
“兴许同古武族内部事情有关,他们可能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外界力量了。”
“不好说啊,不好说……”
“真是费尽心思,要纠缠帝尊……”
“一切都是为了修补水脉罢了。”
“帝尊这段时日,也是忧心忡忡。”
“要我看,肯定是古武族出了问题,她舍不得放下她的傲气,故作姿态罢了,她如此纠缠帝尊,不过是把自己送上门来……”
“你们有和她说过话吗?”
“没有,她根本不理人的。”
“呸,一个臭娘们,挨操的命,装什么清高!”
“是啊,真搞不懂,她真的是武神吗?”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就不是武神?”
“君傲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可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琴宗、棋宗、书宗,几位宗主皆对君沂的身份存有怀疑。
剑宗宗主倒是少言寡语。
诗宗,花宗宗主搭过话,热脸贴了冷屁股,早有不满,也看不起她一介女流。
而酒宗宗主向来粗犷豪放,口出恶言,没有半点忌讳。
殊不知,他们所言,君沂皆听在了眼里。
此类话语,自从她出山之后,听的并不少,与某些粗俗话相比,这几位宗主,已经态度很随和了。
多年来,古武族有一武神的传说已久,世人都曾听说过,那气势恢宏的青要山,数不清的人,慕名前往,幸运者,便能瞧见武神的半抹影子。武神坐镇着古武族所在之地,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其充满了威慑力,却也满含慈悲,面对擅闯之人,经常是说明缘由,拒绝他们进入古武族的领地,而后放他们平安离开,久而久之,武神的传说也就流传开来了。然而没有人真的见过武神,谁又能想到,自称君傲苍的古武族武神,是个女人呢?
在众人眼里,武神该当是个男人。
君沂的出现,不过是打破了他们的幻想,引起了他们的愤怒罢了。
她对于这些恶言,坦然受之。
此时的神阙宫偏殿书房,易连卿正端坐着,百无聊赖地翻着黄历。
对于君沂所选日子,非是个良辰吉日,他耿耿于怀。
他没有想到,他让她随意,她还真随意选了。
很显然,她根本没有把这次的婚事,放在心上。
可他的内心,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跳动着,不可能的奢望,也许她本就是个这样的女人,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天性。
君沂进来的时候,没有人同他打招呼。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到了他。
易连卿赶忙收起了面前的黄历,随即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