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来人后,他的脸色顿时又不好了。
“怎么是你?”
君沂神色淡淡:“看来让你失望了。”
易连卿想起了黄历上的“宜迁坟、忌嫁娶”,更是不悦。
“的确,挺失望的。”
总是如此。
他一直都在失望。
她却一直很淡定:“哦。”
易连卿转开了话锋:“你来找我吗?”
君沂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然呢?这里除了帝尊外,还能找到谁?”
他低头,漫不经心地翻起了一本书:“有什么事吗?”
她随口一句:“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他差一点,就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然可以”了。
可他的理智,让他没有这么做。
易连卿沉默着,没有回话。
君沂也不介意,只是说道:“方才我过来找你时,看到了七位宗主。”
易连卿想了想,说:“我让他们过来的,交代了一些婚宴相关的事情,虽说,傲苍君不在乎,但我也不希望,我的婚事像是过家家一样简单,该走的过场,还望傲苍君配合。”
君沂点头:“哦。”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们,说什么了吗?”
君沂摇头:“没有。”
他疑惑。
君沂忽然说:“帝尊,你有没有发现,七位宗主,都是男人。”
易连卿不明:“这还需要发现吗?”
他同他们都这么熟了,他们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件事,难道还需要他发现吗?
君沂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易连卿不解地看着她,打量许久。
这么多年来,青鱼一直都是这样。
他是备受尊崇的神阙帝尊,七大宗之下,是无数向往着成为武修的青鱼陆地人,也许她不那么喜欢这势力雄厚的七大宗门,可她也没有办法,去否定这一切。没有在人们眼中有如神祇般的七大宗门,没有超越一切存在的神阙宫,那些人们又该何去何从呢?他们总是会被自己的私欲支配,占地为王,创造属于自己的势力,同时也带来战争与鲜血。
易连卿憋了许久,终是没忍住,主动开口了。
他既不希望她就这么静静站在他面前,也不希望她就此干干净净地离去。
“我听回音说了,你要跟他比剑的事情。”
“嗯。”
“你想赢吗?”
“帝尊肤浅了,剑哪有输赢,我要的,也从来都不是赢。”
“我只是问问。”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赢呢?”
“……”
“你还能让我赢不成?”
“……”
“你不能,没有人能够掌控一个握住了剑的人。”
“我知道。”
易连卿无法告诉她,他如此问,只是因为想要了解她的想法而已。
他仍旧,开不了口。
君沂今日倒是颇为直白:“我喜欢有趣的对手,能够给我带来惊喜的对手。”
易连卿皮笑肉不笑:“那依傲苍君看,我现在去学剑还来得及吗?”
君沂神态微变,正对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后,认真地说道:“来不及,帝尊也不是个学剑的料。”
他若是去修剑,那必定是最失败的剑修之一。
易连卿神色阴沉:“傲苍君还真是没有人情味。”
君沂似是半懂不懂的样子。
人情味这种东西,她在尚未离开古武族之前,并不是很能理解其中意思。
易连卿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非得从她这里得到点什么。
“傲苍君,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你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哦,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
可以,当然可以。
但他说不出口。
“如果傲苍君不觉得无聊的话,我也无所谓。”
要是赶走她,这种话他也是说不出口的。
恰好君沂是个不会觉得无聊的人,她也向来不怕尴尬,索性也不回话了,自己寻个了位置,坐了下来。
微一低头瞧了瞧,只见座椅上刻着龙剑般的符号。
显然,这是龙回音的位置。
易连卿看了她几眼后,低下了头,翻起面前的书。
事实上,他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只是他没法在她面前闲下来。
君沂偷偷看了看他,颇为好奇:“帝尊可是有什么困扰吗?”
易连卿怔了怔:“嗯?”
她说:“我看你很困扰的样子。”
易连卿蹙眉:“没有……”
他没有什么困扰,他只是没有事情可做,只能在她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君沂又问:“帝尊在看什么?”
“你想知道?”
“嗯?”
“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想知道我在看什么?”
“……话已出口,自是想知道的。”
“那,又是哪一种想知道呢?”
“……”
是简简单单的好奇,还是因为,她当真想要更了解他呢?
易连卿轻笑起来,好似不怎么在乎她的回答。
君沂时常用很是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她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反复无常。
不过,在诸多人眼中,易连卿也的确,就是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他看上去很温和随性,对待周围的人,也少有过高的要求,应当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青鱼神阙易连卿是个多有威慑力的存在,一旦认真起来,他对谁都不会手软,哪怕是他自己,他亦能狠下心来。
“帝尊似乎很喜欢将事情弄得很复杂,当我问起你问题是,重点不该是我如何想知道,而是帝尊到底想不想回答,虚与委蛇也不是你的作风才对,你要是不想答,可以直说。”
君沂说。
易连卿接话:“反正傲苍君也没有真的很想知道是吧?”
君沂:“……”
易连卿似笑非笑:“大概我与傲苍君本就非是同一世界的人吧,凡尘俗世的东西,不适合傲苍君。”
她哪里会知道,有些事情,本就剪不断理还乱呢?
君沂不愿同他继续深究,沉默了起来,面色一如既往的沉稳自若,不动如山。
易连卿漫不经心的:“是公子封月的《覆舟》。”
“……”
“傲苍君估计都不知道,公子封月是谁吧?”
“帝尊说笑了,古武族不问世事,却也谈不上完全的与世隔绝,更何况一直以来我们都热衷于书中求道,天下书卷,不说八成,我看了五成是有的。”
她很爱看书,或者说,古武族人都很爱看书,甚至是,很爱用文字,记载所发生的事情。
君沂说:“只是很意外,帝尊也喜读万卷书。”
公子封月是青鱼境内,很有名望的思想大家,他出身武学世家,却放弃了武修之道,自诩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他活在世上的年岁,不过百年,却是数千年来第一人。
覆舟一书,是他中年时,写下的传世之作。
对于青鱼的陆地人与海族,他谈及许多,早年便得罪了不少人,好在有家族庇佑,免于一难。
他中年时,家道中落,武学势力式微,又遭逢书宗弃卒,公子封月跟随家人,颠沛流离了一阵,在流离失所的这段时间,接连写下了好几本书。
而此时的他,却也得到了世人的承认,书宗宗主还曾亲自请他喝茶。
易连卿缓缓说道:“万千世人,皆是自己心中所想的制造者,万千事物,不是只有存在与不存在这两种结果。”
这是公子封月在书中谈及的话。
君沂接话:“他很有学识。”
“你很欣赏他吗?”
“他不需要我的欣赏。”
“也是,傲苍君说的对。”
易连卿好像是左右为难了许久,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将视线移回自己面前的书上,见她沉默了一会儿后,终究是没能忍住,开口说道。
“傲苍君,你可以靠近一些。”
君沂抬眸转头,投去略显不明的眼神。
易连卿说:“这样的话,你可以更方便的翻看回音上回送过来的书,如此也就不会无聊了。”
君沂想说,她怎么也不会觉得无聊,不过她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应了一声后直接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来,易连卿抬手,运转真元,很快便挪了一把椅子过来。
正好在他身边。
君沂很坦然地坐下了。
“多谢帝尊。”
他轻轻笑了笑,倒是意外,她也会如此顺他心意了。
“傲苍君客气了。”
她仿佛没有瞧见他神情的微妙变化,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
他有种错觉,她正在努力适应着神阙宫未来的女主人这个身份的错觉。
易连卿不经意间转头一瞥,看到了她手中那本书的书名。
书名真是直白又简单。
《武神的故事》。
撰写此书的人,自称是个到达过古武族登仙道的男子,他曾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古武族的大门前,在那个大门前,他遇见了拦路的武神。
在此人笔下,武神是个慈祥温和的男人,心怀天下,对世人充满悲悯,并且,还是个孤独又寂寞的神祇。
他与武神相处了几个日夜,互相说起两个世界的故事。
孤独寂寞的神祇,讲述了他年幼时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而听了这些故事之后的他,远离了古武族的领地,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书。
书中提到了“幼年时的武神让梨,谦逊有礼”的故事。
提到了“武神小时候离开古武族,来到尘世历练,尝尽辛酸苦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