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如今不需要我了,让我及早离开此地么?”
“神阙帝尊相助,我很感激,但我希望,你的帮助到此为止了。”
“离开……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千里迢迢而来,如今空手而返,心中终究会有所不甘,更何况,得见佳人之后,我的确对她,颇为有意,你一句不再需要便打发了我,未免太简单了。”
“那么,神阙帝尊有何打算?”
“我们不妨,再来一个全新的赌约。”
“什么赌约?”
“我的随身护卫,是一名剑修,这一点,你也知道,我希望,他能够与赫赫有名的太初光觉剑之主,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
“倘若回音输了,我们立马离开此地回青鱼,倘若……路觅舟输了,他便离开小萝,且,你要答应,让我娶她。”
“……”
“此举,可谓一举多得,既是圆回音多年念想,也能借此证明,那个男人的确有着不凡的实力,阁下也可对他满意,不管过去如何,将来都能以此为理由接纳他,对阁下而言是一种绝妙的理由,对我而言,也一样。”
楼邪并未直接答应下来。
他也没法直接答应。
正如席萝所言,他永远都不会在席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作为赌注,与其他人交易,可易连卿之事,的确是他多此一举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依照他的身份,想让他就此离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楼邪在与易连卿谈话之后,将他的话,带给了席萝。
而席萝在得知这个赌约后,却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便让那龙回音与路觅舟交手。
路觅舟赢了,他们认败离开。
若是输了……
席萝并未考虑这种结果。
在她看来,有着九成九把握的路觅舟不可能输。
……
席萝的直接,让易连卿他们也微微愣了愣,他们倒是没有料到,她对路觅舟的信任,到了这个地步,敢直接答应下来,必是对他充满了信心的。这让龙回音不太高兴,很显然,他被某人看扁了。
除了不高兴之外,龙回音的心中,还充满了疑虑。
易连卿却是对她之赞赏,又多了几分,楼席萝啊,还真是很自信,且很敢相信别人的女人,这个世界上,不信他人者常见,愿意相信他人者,可从来都不常见。
龙回音想不通,他们得到回复时,易连卿为何还在笑。
他更想不通,他为什么笑完了之后,还能优哉游哉地站在窗前看雪山风景。
“帝尊为何做此决定?这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计划?在你看来,我们难道有什么计划吗?”
易连卿望着满目雪白,言语平静淡漠。
龙回音知道他向来有所盘算,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他:“也许在帝尊看来,我们的确没有计划,但不管怎么说,此行肯定不包括,让你娶楼席萝那女人为妻。”
楼席萝这个女人,可不是常人能够驾驭得住的。
易连卿扬了扬唇角,转头看了他一眼:“所以回音,你是在担心我要娶她的事情,而不是在担心,你与路觅舟的事情吗?”
龙回音将脑袋转到了一边去,双手环胸:“我的对手,我自会亲手打败。”
易连卿缓步走到了他面前:“你说的很对,你的确,要打败他,只不过,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对手,而是我,要你赢。”
龙回音看着胸有成竹的他,一时无言:“……”
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易连卿抬起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又道:“你必须赢。”
龙回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我,明白。”
……
将易连卿的事情说开了之后,席萝才知道,楼邪将易连卿叫来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柳扶眉无意之中落入易连卿的地盘,失忆重伤的她在那边,得到了村民的帮助,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情,而楼邪苦寻许久,终究还是找到了她,如同易连卿所说的那样,他的确在易连卿的地盘上杀了不少人,但这些小事并不足以惊动易连卿。
真正惊动易连卿的,是他的身份。
对青鱼百宗武修而言,楼邪是一个境外传说。
易连卿本着英雄惜英雄的心思,出面帮他化解了当时的一些麻烦,并且说,只要他同意与他比刀,他便让他带着柳扶眉离开。
楼邪应允后,与他交手数百招后胜出,易连卿也信守承诺离开。
在此过程中,楼邪便与易连卿提起过他那唯一的女儿——楼席萝。
当时的易连卿,对席萝兴趣颇大,三番两次与楼邪说起,要与她结识,可那时候的事情,楼邪诸事缠身,既要照顾柳扶眉,又要回身处理蔺天劫的事情,将易连卿的请求,也就敷衍了过去。
直到……
楼邪回到天吞朔夜宫,才知晓,席萝与路觅舟的事。
为了迫使路觅舟知难而退,楼邪不得已,主动联系上了易连卿,希望他能够出面,帮他这个忙——当然,他也的确是希望,易连卿这样的人,成为他的女婿。
只不过如今,他们之间也认识了些许时日,席萝终究无意,事情既定,他也没法再做什么了,只求尽快结束。
……
夜里,席萝便将事情进展,告知了路觅舟。
她拉着他的衣裳,细细碎碎地说了很多,包括楼邪与柳扶眉的事情,也悉数告知了他,他知晓她平时话多,并未打断,直到他听到——
她说,她已经答应了易连卿的新赌约。
路觅舟看着兴高采烈的她,满腹疑惑:“所以,你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参与你们的赌约了?”
将他与龙回音之间的比试,变成赌约,将她自己,变成赌注,这种事情,始终没有人来问问他的意见,她到底是用什么思考才会觉得,他一定会答应这种事情呢?
上一次,她与易连卿协商,未曾询问他的意见。
这一次,依旧是这样。
他想,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席萝松开拽着他衣裳的手,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他的怒意,缓缓抬眸看着他:“你又生气了?”
路觅舟僵着身体站着,没有说话:“……”
生气?
他的生气,重要吗?
席萝撇了撇嘴,道:“你与那个龙回音,本就该有一场对决,如今答应下来,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罢了,你生气,难道是因为,对这场对决毫无胜算吗?”
她可是无比相信着他的。
他拥有这世间最令人惊叹的剑与道,他不可能输给龙回音。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生气。
沉默半晌的他终于开口:“假如,我真的输了呢?”
席萝对他最近的阴阳怪气有些不耐烦了。
她转身,背对着他,漠然说道:“你输了,便滚啊,这点实力都没有,本皇要你何用?”
话说出口,她便后悔了,连忙转身,想要道歉解释,然而回头后才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席萝一时哑然:“……”
叫他滚,他还真的滚了……
呆立原地,静默半晌,寒风吹过顷刻,细雪纷飞。
身旁的冰晶树,被风吹得叮咚叮咚响,冰叶一片一片地落下。
妙高须弥山又下雪了。
她想,她应该去找他的,同他把话说清楚。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来,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楼姑娘。”
席萝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迎着细雪缓步走过来的易连卿。
他也是个很爱穿白衣的人,她愣愣地看着他,恍惚想起了久远前的路觅舟。
尽管,路觅舟也谈不上是个多喜欢穿白衣的男人。
可易连卿的白,与路觅舟的白并不相同。
一者是洒脱、飘逸、且带着自由感浓重的纯白。
一者是不染纤尘,孤高、独立、清绝的冷白。
席萝回过神来,随之露出了略显不悦的眼神。
易连卿淡淡地笑了笑:“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称你为姑娘。”
席萝问:“这么晚了,神阙帝尊有什么事情吗?”
易连卿说:“难道,一定要有事,才能同你说话吗?”
席萝一脸冷漠:“自然,本皇的时间金贵。”
易连卿叹气:“唉,那就只能怪我的腿脚不争气,鬼使神差地跑过来了,竟不小心打扰到邪皇陛下了,浪费邪皇陛下的时间,非我本愿。”
席萝白了他一眼。
这男人,还真是假话连篇。
易连卿见她不说话,于是走到了她面前,悠然说道:“赌约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说实话,我很好奇,你会如此直截了当地答应下来,你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太不将登临帝境的对手放在眼里?又或者说,邪皇陛下你,根本就没打算秉持君子一诺千金之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空中的冷流缓缓聚集到了一起,连带着呼啸的风雪,水汽迅速凝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搭建起了一个玄冰凝结成的亭子,夜色微光之下,雪地映照之中,像是一朵从积雪中生长出来的冰晶花。
易连卿轻轻甩手,亭下又出现了整齐的桌椅。
他在椅上垫了一块雪白柔软的狐皮,随即邀她坐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