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后，她抬起了头：“我很感激羽音姑娘，你和她，都是好人，谢谢你们……”
她方才同林羽音道谢，现在又同他道谢，字字句句中，都多了几分疏离。
路瑾渐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他也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艾渺微微怔了怔，小半刻后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应声：“嗯。”
他想了想，又说：“我送你，回房间吧。”
艾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羽音姑娘这里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路瑾渐一时无言：“……”
这时的他想起了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
他既看不懂林羽音在想什么，现在也看不懂艾渺在想什么了，她好像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他把她救出来了，她才不高兴的吗？显然不是这个原因，既然她不高兴，他也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了，默默看着艾渺与两位侍女离开后，他盘算了一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暂且稳定下心绪后，又悄悄跟到了艾渺房间那边去。
她心情不好，不太想和他说话，不代表他不能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她。
他这种做法算是什么呢？
关心么？
就当这是关心好了。
……
林羽音的府邸崭新精致，随处可见三辰国特有的日月相交映之符印，东南西北四个院子，并不算对称，可高低有致，青蓝相错，格调十足。很显然这是三辰国国君特地给她准备的府邸，从上到下没有什么需要她去考虑的地方，她只要留在三辰国，贡献出她脑海里的知识就够了。而艾渺所在的客房，在她来到这里之前，几乎没有活人来过的痕迹，但角角落落都打扫地很干净，门窗整洁古朴富有美感，打开窗就能闻到院子外传来的幽幽花香气息。
这一切的美好，对她来说，都意味着遥远的距离。
她见过花花草草，可她从来都不曾见过能够散发出如此恰到好处花香的幽兰花。
她见过绫罗绸缎，可她从来都不曾体会过，坐在这天玄冰丝垫子上是何种感觉。
她见过柔软雪白的床铺，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柔软与舒服也不是只有一种的。
林羽音的出现，就好像是在提醒她，她与他之间那遥远的距离。
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艾渺太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了。
可她无法阻止，那卑微的奢望，在她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她以为她这么多年来，已经努力做到了，强大地生活下去，可她最终，还是输给了她自己，她还是太脆弱了，她始终都会去渴求一些，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追求好几年的机械是这样，某个男人，好像也是这样。
路瑾渐倒挂在屋檐上，脚尖勾着屋上的瓦片，身体贴在墙壁上，脑袋小心翼翼地探着窗。
他看到艾渺独自待在屋子里，表情丰富地走来走去，一会儿惊喜，一会儿失落，一会儿悲伤，一会儿惆怅，一会儿坚定……
变幻莫测，堪称诡谲。
然后她又走到了窗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艾渺坐在窗边，靠着一个赏花的台子，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一条青铜手链，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链上的机关，然后从手链挂饰中取出了很多精细的工具来，在特殊的术法符印以及精妙器具的帮助下，细小的零件被完美地组在一起，重新构架，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魔方。
路瑾渐隐约猜得到几分缘由，她手上那条其貌不扬的手链，应当是她自己做的，属于她自己最后的底牌，与神仙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神仙袋是上面刻着符印的特殊材质的袋子，看似小巧玲珑，内中却别有乾坤，可以与主人紧密相连，任由控制，而加持在神仙袋上的符印，越是复杂强大，神仙袋里的空间也就越大。艾渺的器械技术是自学了，她会的这些简易术法，应当也是自学的，寻常的器械师只需要简单几个符印，便能得到类似神仙袋的作用，她却需要更多的符印组合，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如此一来，也就注定了，她做的东西，不可能比其他的器械师更精细巧妙。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如果能有人，认认真真地教她的话，她一定可以做的更好。
路瑾渐思索着，忽然觉得，她手中的那条手链，真是个不错的东西。
如果能够将手链做成机关石，放置更多的东西，也就能够将其他更小或者说更微妙的东西做成特殊机关。
怪不得他见过的那些新派武修，打扮都有些奇怪了，他们并非是为了标新立异，只是因为他们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他们的武器。
艾渺捣鼓了一会儿后，颇为烦闷地将面前的魔方给打乱了，然后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
她抱着脑袋，喃喃自语：“没有能够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通过月派分院的学徒考测，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鸡肋了……”
对一个器械师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出自其手的作品了。
她拿不出合适的作品，有什么资格，说着要成为器械师的话呢？
如果不能通过月派分院的考测，她来到三辰国王都，又有什么意义呢？
窗外偷瞄的路瑾渐不懂她在烦恼什么，只是内心也忍不住，胶着紧张了几分，如果可以安慰她的话，他一定不遗余力。
然而他根本想不到，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好好地安慰她，他总不能光会对她说好听的话吧？
他答应过她的，他会帮她逃离过去的生活，他也一定会，尽其所能帮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器械师。
路瑾渐好不容易舒展了皱起的眉头，整颗心终于又安静了下来，挂在屋檐上，默默看着屋内。
他始终是相信她的，如果是艾渺当真想要去做的事情，她一定会自己想出办法来的，她未必需要他这种外行人的点拨，她也许只是欠缺一颗，安定的心罢了，而他只要默默地陪着她，继续走下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