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蹊收到钟离修的消息后,不仅准备了一部分给西北军的东西,自己也囤下了不少。
他这边屯粮和衣物供着两处,数量就大得有些离谱。
哪怕他谨慎再谨慎,是分散着开来准备的,还是被人给盯上了。
等着发一笔灾难财的人不少,他这边收了太多的东西,那些等着发财的人能够收到的就有限了。
动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自然就会朝着动手之人发难。
弹劾容成蹊的折子很快到了元和帝的御案之上,元和帝一看,在这年头还有人敢起此等心思,当即大怒,宣召容成蹊进宫。
靖安侯如今正在戍边,容成蹊留在京城,既是世子,也是质子。
当初定北侯一家子成年男丁全在沙场的情况很少,多数勋贵家族都会留有最出息的子弟在京城,充当质子。
定北侯一家子是把后辈和多数女眷留在了京城,那也是西北那边动乱太过频繁做出的退让。
也是因此,元和帝才能凭借着谋划让他们全都死在战场上。
听闻元和帝宣召,容成蹊就知道不妙。
他平时尽量保持不显眼,不希望元和帝惦记上他。
容成蹊并非家中嫡长子,可他大哥早年曾经重病一场,之后就一直体弱多病,靠汤药养着。
重病不过是对外宣称的说辞,靖安侯府家中都知道,容成蹊的大哥是因为毒才垮了身子。
当初的容惊羽也是少年天才,自小聪颖。
原本容惊羽才是靖安侯世子,出了那次事之后,他一直缠绵病榻。
靖安侯再三上书,元和帝才‘勉为其难’换成了庸碌无奇的容成蹊为世子。
可当初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靖安侯府都心知肚明。
他家好好的麒麟子,就那般被废,对于当今,心中自然是都有着怨气。
容成蹊得了宣召,连个商议的功夫都没有,就得马上更换朝服进宫面圣。
到了延泰殿,容成蹊刚跪下,请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弹劾他的奏折就被元和帝兜头砸过来。
折子不重,但元和帝力道不小,边角还是把容成蹊额头砸青了一块。
“朕听说,你最近忙得很呐!”
容成蹊连忙把砸他折子捡起来举过头顶,却不敢打开来看。
他非皇亲国戚,又没有当今准许,哪怕那是用来打他的凶器,也不能看里边的任何一个字。
“陛下,臣不明白陛下所言何意。”
容成蹊怎么可能猜不到,他小心翼翼活了这么多年,避开了那么多次的暗杀,不至于这点脑子都没有。
只是有些事儿他能做,却不能说。
很多事私下做的人多着,却永远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
一旦摆到台面上来,那就是一个死字。
元和帝鹰隼的目光落在容成蹊身上,恨不能看穿他所有的小心思。
他越过御案,接过容成蹊手中的折子,再度往他头上一砸。
“看看,你都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吧!”
容成蹊再度捡起地上的折子,慌忙打开。
折子不长,全是针对他进来屯粮和衣物之事的弹劾之语。
容成蹊连折子都不敢放下,一手握着折子,慌忙磕了几个响头,再抬头之时,额头已经是青红一片。
“陛下容禀,臣近日来所为,实在是没办法啊!”
“臣的父亲戍边,可戍边将士自中秋以来就不曾收到粮饷,如今多处雪灾已是为难之际。”
“前些日子,父亲便写信给臣,让臣变卖些祖业,好歹是不能让将士们冻饿至死啊陛下!”
容成蹊知道自己说这话其实已经是非常冒犯,可他从来都是个庸碌之人,若是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就该和他大哥一个下场了。
他今日这话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指着鼻子骂皇帝无能,连将士粮饷都发不出来。
可这样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他可是个连祝寿词都要抄一份带着的人,不知出了多少的岔子,也不差今日这一遭了。
京城众人提起他,每次与他长兄相比,都会叹息不已。
元和帝也被容成蹊的话气得脸色铁青,但他也知道容成蹊没胆子在这样的大事上欺瞒他。
靖安侯府都因为粮饷一事被逼到变卖祖业,可见是当真被逼急了。
“既是粮饷不到,为何朕不见折子上来?!”
容成蹊低头,掩盖自己眼中的嘲讽。
就元和帝这种极容易被蒙蔽过去的皇帝,等他收到折子,怕是边军早已死了泰半压不住了。
边军粮饷每一季送去一次,算来已经快两季不曾送去。
这事儿跟户部那群尸位素餐的脱不了关系,但又不只是他们的问题。
粮饷就那么多,沿途谁都想拿点,最后到边军手中的已是十分有限。
靖安侯如今还在,朝廷只是暂且压着,西北军那边,底层的将士都快断粮了,上边的将军还搂着美人听曲儿。
所有人都知道元和帝御案上拿点折子是一压再压剩下的是一回事儿,他给捅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陛下,如今雪灾频发,比起一时的粮饷,自然是那些灾民更为重要,若是朝廷稳定,粮饷延后再发想必也无碍。”
容成蹊这话说完,自己都想啐自己一口。
这都是什么废话,谁不知道,粮饷不够,军营容易哗变,这才是古往今来动赈灾粮多,动军粮少的原因。
他这话一说,倒是倒了个。
容成蹊这话一说完,元和帝的脸色就不仅仅是一般的难看,堪称面色铁青。
先帝活得久,他上位之时已过不惑,近些年力有不逮,折子都让下头人筛过。
可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也不是蠢货。
靖安侯怕是早就递过要粮饷的折子,但不知道被哪个蠢货给压了。
容成蹊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圣颜,但也不难猜到此时元和帝的脸色能有多难看。
朝廷的军队,要靠臣子变卖祖业才能养得起,这说出去,都是在打他的脸。
本来他就忌讳那些武将拥兵自重,这次那些蠢货干的事儿,就是在把兵将往外推。
蠢货,都是蠢货!
朝堂上连个赈灾章程这么些天都拿不出来,还把这么重要的事给瞒了下去。
元和帝看着眼前跪倒的容成蹊,只觉得碍眼无比。
但又没有法子惩治,当初惊才绝艳的靖安侯世子他容不得,如今这个蠢货又是自己选定的。
蠢货就是蠢货,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处处戳心。
元和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脚揣在容成蹊肩膀处,把人踹翻在地。
“蠢货!你既知道,合该早些上报才是!”
“朝廷借你府上存放的粮食,即日送往军中!”
“来人,靖安侯世子瞒报军情,但念其未酿成大祸,杖责三十,闭门思过三月!”
“臣,谢陛下饶恕。”
容成蹊磕头谢恩,延泰殿外进来两名羽林军,按照吩咐把人拖了下去。
就在延泰殿外行刑,元和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督刑,三十杖半点水都不掺。
容成蹊中途晕过去一次,又被泼醒继续。
他好好的进宫,出来时却是被羽林军架着出来,在宫门外等着的随从都被吓坏了。
容成蹊是被皇帝降罚,太医那边请不动,只能由府医来医治。
被送到家之时,容成蹊已经意识不清。
容惊羽身子骨不好,也是跟着留在京城的。
随从早早传了话回来,容成蹊被送到家时已经安排妥当。
容成蹊伤得不轻,当天晚上就起了高热。
这一场罚,容成蹊过年都没能从床榻上下来,但好歹是过关了。
钟离修得知容成蹊出事,自责不已。
他觉得要不是自己求助,容成蹊便不会出事。
但其实就算他不求助,容成蹊也不可能不屯粮,靖安侯下边那些将士要是真等着朝廷的粮饷,早就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