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蓁没耽搁多久，钟离修身上自然也没有落多少雪。
雪虽刚下不久，但却是鹅毛大雪。
舒明蓁一步步向钟离修走近，甚至能看到有雪沾上了他的眉睫。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好看的，可如今他长身玉立在漫天大雪中，不知怎么的，她心尖微微一颤。
钟离修眉眼间带着疲倦，显然不是刚站在这的。
舒明蓁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从那种奇怪飘忽的感觉中抽身出来。
她在离钟离修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站定，不再继续靠近。
“钟离哥，你找我也是为了婚期一事？”
钟离修下意识点头，舒明蓁有些失望。
可她的失望刚刚产生，立马又悬在半道不上不下。
钟离修上一瞬刚点头，立马又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摇头。
他确实是为了婚期而来，但并非是为了把婚期定下才来。
“舒姑娘，我是来道歉的，婚期一事非我所求，给姑娘带来麻烦实在抱歉。”
钟离修不确定是否给舒明蓁带来麻烦，但他能感觉到舒明蓁先前的态度。
舒明蓁先前对成亲是非常抗拒的，那上门商议婚期至少也给她带去了苦恼。
钟离修的话让舒明蓁心下一松，她心中那点隐秘期待成了真。
在前世，哪怕是身在末世她也不喜欢被勉强，只是很多时候形势比人强，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被推着往前。
定亲是不得已，在那之后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变化，她属实是没想好接下来的事。
婚期不能一直拖着，这次是周掌柜先按捺不住，可下一次就说不准了。
家里人对她的亲事那般看中，若是她一直拖着不办，家里人同样也会着急上火。
定亲一事，本就是她寻钟离修帮忙，若是还要拖上他成亲，那未免太对不住人家。
舒明蓁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只是闪过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把那一缕思绪抓住。
“我知道了，这样的事儿钟离哥捎个信来就成，这寒冬腊月的，不必亲自在这等着。”
钟离修微微敛眸，他来此，只是出于私心而已。
“舒姑娘挂怀了，我来此也不久。”
舒明蓁没戳穿他的谎言，他的眼睫都快挂霜了，怎么可能是刚来不久。
“怎么又变成舒姑娘了？”
“明蓁……”
明明不是第一次把这个称呼说出口，可钟离修还是禁不住耳尖泛红。
舒明蓁心下觉得好笑，这人未免是太容易害羞了点。
她一个姑娘家，都没这么容易脸红的。
舒明蓁都不禁替钟离修开始担忧起来，这般内敛的性子，若是日后真遇上了喜欢的姑娘，说不定会错过。
可这性子长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舒明蓁也无意对此指点。
她只是觉得，可以稍微多说上两句。
“明蓁，昨日之事实在抱歉。”
钟离修再次道歉，舒明蓁心下其实也不在乎了。
她其实也明白，这事儿其实早晚会发生。
她爹娘都在，肯定也不会容许她去青灯古佛。
“钟离哥，不用一直道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成，当初也是我先找你帮忙，这些事其实也早有预料。”
“那你……”
剩下的话，钟离修有些问不出了。
他确实很想知道舒明蓁的想法，可同样又非常担心着她的想法不是自己希望的。
可说到底，钟离修连自己期望的到底是什么都不甚清楚。
他不想进一步拖累舒明蓁，可他同样也不想舒明蓁和别人牵扯在一起。
当初赵思源说他从未想过舒明蓁嫁给他人时，他觉得赵思源卑劣恶心。
如今看来，他与赵思源之间，又有何分别。
赵思源从未想过舒明蓁会与别人在一起，想永远牵扯着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那点卑劣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好。
舒明蓁太过聪慧，先前只是从小鱼儿是罪臣之女，又从阿梨那知道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后，就能猜到他的身份大有文章。
他在世人眼中早已是死人，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他。
小鱼儿是罪臣之后，他身为小鱼儿的叔叔，又何尝干净。
钟离修努力想要藏起眼底的落寞，他周身萦绕着的难过太过显眼。
舒明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说的好好的，他突然就低落下来。
“钟离哥，这事儿我会再好好想想的，定亲一事本来就是麻烦你了，不会拖累你日后亲事。”
“不是拖累……”
钟离修声音压得很低，似是呢喃呓语，哪怕是舒明蓁感知能力强，也没能听清楚他此事说的话。
“钟离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亲事毕竟是大事，明蓁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舒明还是隐隐觉得不对。
成亲是大事，却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大事。
可听着钟离修这话，他似乎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
舒明蓁能猜得到，他肯定还有比成亲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可成亲一事同样也不该忽略。
若事分轻重缓急，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问题。
可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她怎么可能放任他完全不管。
若是真的什么都放由她来决定，两人之后如果无法达成共识，也会彼此怨怼。
舒明蓁本就不止一次觉得这婚约是麻烦，如今更是深信不疑。
放在之前，她是完全不用考虑这些的。
“钟离哥，这对于你来说同样是大事。”
钟离修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这门亲事与他而言同样重要，可他还是想把决定的权利交由舒明蓁。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懦弱又可笑。
打着不想拖累的幌子，连说出自己的心意都不敢。
“明蓁，以你的聪慧，应当不难猜出来我还有其他大事儿。”
舒明蓁当然清楚，他现在是罪臣之后，可怎么成为罪臣的，总得有个原由。
对于他来说，更重要或许是报仇。
舒明蓁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当初她有了能力之后，第一时间也是报仇。
前世她父母原本可以不用死的，只是被人推出去当了替死鬼而已。
她刚开始不清楚，浑浑噩噩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他们。
那些人把她父母当成了替死鬼，最后他们也成了丧尸的粮食。
舒明蓁突然觉得，眼下并不是个商量的好时候。
对于她来说，如今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强大起来，能够保住自己在乎的一切。
于钟离修而言，重要的或许是复仇，又或是其他事。
总归，不是这场亲事。
好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成亲本该是人生大事，在他们眼中，如今都该为其他事让步。
“蓁蓁，这么大的风雪你站在外边吹什么，快进来，别冻病了！”
郑小云也起了床，她刚从卧房出来，就见院外不远处站着的三人。
舒明蓁都在院外站着，阿梨自然也跟在她身边。
雪下得很大，她看不清另外一人的面容，但能猜到是钟离修。
可这雪下得实在太大，三人站在雪中若是风寒可就不好了。
郑小云的出现，倒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可俩人之间也没什么话能继续往下说。
“娘，这就进来了！”
舒明蓁回首应了一句，又转而望向钟离修。
“钟离哥若还有它事，就先进去坐坐再走吧，寒冬腊月的一直在外边站着也冷。”
钟离修一听舒明蓁说冷，立马摇头。
是他疏忽了，这样冷的天，不该让她站在风雪中同自己说话。
“该说的已经说完，再没有其他事，我先离开了，你快些进去吧。”
舒明蓁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钟离修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样近，却又那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