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舒明蓁无奈地看着舒明诚。
不管是原主还是她，在家里最为亲近的都是二哥舒明泽。
她很清楚，二哥跟她一样犟到了骨子里，根本不可能说得通。
可不管怎么样，她自己清楚此时北上的危险，不想带上家里人一起。
舒明诚同样看着舒明蓁，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深深叹气。
“蓁蓁，如果我们此时不跟着你去，早晚有一天也会成为你的累赘，倒不如就让我们一起，生死自负。”
说完，舒明诚也带着孙林玉和两个孩子离开的堂屋。
舒明蓁怔愣在原处，她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又或许两者都不是。
人生没有再次选择的可能，她看不到另外一个选择的结果如何。
她闭着眼跟着自己的心走，既庆幸有人愿意无条件地支持自己，有难受于自己可能将带累他们。
舒明蓁回到自己屋内，阿梨跟在她身边，几番欲言又止。
若是寻常，舒明蓁可能就直接让阿梨开口，不要在那扭捏。
可如今的舒明蓁着实是没心思听阿梨的想法，她自己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她躺在床上，阿梨躺在小塌上。
两人都没有翻身的动静，但都知道彼此还没有睡着。
阿梨还在想着今日发生的事，靖安侯府的事，阿梨成日跟在舒明蓁身边都不知道。
舒明蓁没有避着她什么，只是在舒明蓁整理思绪的时候向来不喜欢身边有人。
她只知道容成蹊被禁足府中，却不曾知道靖安侯府已经起了反叛之心，甚至已经开始准备起来的。
但细想之后，又觉得并不很意外。
兔子急了还咬人，如果可以，谁不想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反叛的路很难走，一朝行差踏错，就是满盘皆输。
靖安侯府造反钟离修会参与她并不意外，但没想到姑娘也这么胆大。
她一向都知道姑娘是个有胆魄的，但也没想到她连造反之事都敢沾。
或许，姑娘其实也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她先前没有如此真切的感觉而已。
一想起或许有推翻元和帝的可能，阿梨心中也是一团火热。
当今是定北侯府的仇人，又何尝不是她穆家的仇人。
穆家那么多人，她如今甚至一个人的下落都寻不到。
战死的父兄，在抄家之时被那些蛮横的士兵杀了的嫂嫂，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她阿弟，从前向来都是爱学爹娘教训人的。
历来人小鬼大，却还是会在她被罚的时候想尽法子替她周旋。
抄家之前，她也跟着上了战场，父兄都留在了战场，她重伤回来。
在抄家那一日，府中吵得沸反盈天，那群冲进府中的豺狼不想放过她，阿弟为了救她，就死在她眼前。
阿弟不善骑射，不像是武将家的孩子，倒像是文臣家的。
可父亲武将出身，阿弟想走科举之路反倒是比寻常人家还要艰难。
但阿弟一次也不曾说起过，直到那一日，寻日一直都不爱舞刀弄剑的阿弟拿起了兵器，护在了她身前。
阿弟年才十四，本也是能逃过一劫的，却还是死在了府内。
她眼睁睁看着阿弟死在自己眼前却无力去救他，她怎么才能不恨。
阿梨在想着从前的事，恨意与怀念交织在一起，越发清晰。
舒明蓁望着床帐，想了很多。
她甚至在想，如果她不曾来到大顺，如今的家人会面临着什么。
反正，也不会是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一件事。
她如果没来，一年多以前他们就彻底失去了‘舒明蓁’。
死亡来得突然，会是很久的怀念，是细碎的折磨，会是每一次想起心就隐隐作痛。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可如今他们想陪着她一起走，这条路，不见得会比直接失去亲人好。
甚至往这条不确定方向的道路走，她也没法保证家里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离去。
良久，舒明蓁最终还是在黑暗中开了口。
“阿梨，都会没事的，对吧？”
舒明蓁第一次用这么不确定的语气说话，阿梨恍惚了一瞬，甚至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舒明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黑暗里，阿梨轻轻地笑了。
她一直以为姑娘当真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慌张，却忘了姑娘是个比她还要小一点的女子。
姑娘也会有自己的担忧，在这一刻，阿梨终于觉得姑娘身上的迷雾好像淡了些。
尽管，她依然看不清姑娘真实的模样。
“会没事，姑娘家人都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阿梨说起这话时，庆幸此刻屋内很黑，舒明蓁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她心虚得很，若是当真好心有好报，定北侯府也好，穆家也好，都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可她也清楚，如今的姑娘其实也不需要她说那些都清楚的事。
姑娘问她，不过是为了寻一份安心。
舒明蓁没再说话，她也很清楚，与其把一切交给上天，还不如自己好好把握。
报应这种事，来了才算。
舒明蓁开始盘算起自己手下的那些人，蒙皓君他们，她近日都压着待在了清茗阁。
他们多次提起想跟着平安镖局一同出去，但却被舒明蓁给压了下来。
先前是觉得他们一个个的太容易被忽悠了些，放出去不安心。
如今倒是庆幸他们那些人她一个都没有散出去，正好能派上最合适的用场。
他们武功高强，保护她家里人她才安心。
舒明蓁细细盘算了一番，最让她担心的，是两个质子，他们还太小了些。
其次，就是舒明易了。
舒明易那小子鲁莽，对造反一事都带着些一知半解的天真。
舒明蓁很担心在路上，他会有些什么不该有的热血心肠。
“阿梨，日后你要替我多看着些明易，他为人冲动，蒙皓君他们也不是多么沉稳的性子。”
“是。”
阿梨没想到舒明蓁这么快就开始安排了，她有点怀疑，先前姑娘那丝迷茫是不是她的错觉。
只能说，姑娘当真不是会困住自己的性子，这般快就缓过来了。
这其实也得益于舒明蓁在末世的经历，末世危机四伏，身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丧尸。
那时候，提前做好的安排总是会泡汤，舒明蓁早就已经习惯了随机应变。
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去寻找最好的办法。
家里人跟着她一起北上投靠靖安侯已经成了定局，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尽可能保证家里人的安全。
这件事，她同样也要和钟离修好生商量一番。
他的祖母和母亲都还在，不知他会不会把他能寻到的亲人也接过来。
最重要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剩下的只需要好生商议就成。
舒明蓁一晚上想了很多，天都开始蒙蒙亮也才勉强睡着。
当天晚上，舒家人多数都没有睡着，钟离修也一样。
钟离修既担心舒明蓁改主意，又担心她不改主意，翻来覆去一整晚，直到天光大亮都不曾入眠。
舒明泽和舒明诚自是不用提，一日之间发生了这般多的事，如何也不可能安心睡着。
周婉和舒明泽聊了许多，两人心中都充满了迷茫与担忧。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选择走下去。
舒明泽和舒明诚商议了的时候，其实也带了太多的不确定。
只是现在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若是此时去南疆，那就等于放弃了舒明蓁。
他们怎么舍得，舒明蓁小时候曾被断言活不到长大，先前溺水钱大夫也让准备后事。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放弃，如今也不会。
次日清晨，舒家人都难得早起，实则是多数都没睡。
钟离修一大早来到舒家，舒家人也不在像先前那般友善，他也只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