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源到了第三日，才不得不接受现实，接受自己以后会变成瘸子。
他整个人就像是死了一大半一样，比成天不怎么说话了的舒兰还要死气沉沉。
钱大夫再来给赵思源接骨的时候，就见他躺在床上，双眼出神地盯着床帐，一句话都不说。
如今的赵思源，就像是一具木偶。
只有在钱大夫给赵思源接骨的过程中，因为太过疼痛他才有一点反应。
除此之外，不管是谁来说什么，他都是一个样子。
躺在那，跟尸体一样。
不管罗氏和舒兰吵得多么厉害，他都当做没听到一般。
罗氏每日看到赵思源这般模样，都心疼得直抹眼泪。
但又没有办法，赵思源的腿已经成了这样，甚至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就算是想找人算账都寻不着人。
罗氏是好话说尽，但赵思源就是一蹶不振，说什么都没用。
其实赵思源好歹也是个秀才，虽然瘸了不能再科举，但是日后若是当个私塾先生也可以的。
可舒明蓁清楚赵思源的本性，他好高骛远的，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
他一直觉得自己一定能成为大官，怎么会甘心当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
赵思源腿废了的消息传得满村都是，舒家就算是想不知道都难。
两家的恩怨大家都清楚，他们不去刻意打听也会有人在他们面前学给他们听。
舒家人倒是也没有其他想法，赵思源跟他们一家的恩怨其实也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他们都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眼瞧着这两日就要北上，他们实在是没心思再去想赵思源如何。
不管赵思源日后是振作起来还是就此彻底倒下，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吴婶是特地来把赵思源的消息告诉舒家的，她来时还幸灾乐祸的。
她早就看不惯赵家那两母子了，分明都是村子里的人，却总是摆出一副多么了不得的模样。
舒家人准备离开之事并没透露给其他人，只有舒家人和郑家人知道而已。
他们都是悄悄的收拾东西，可收拾时舒武和郑小云都觉得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
光是清理那些东西，都足够费功夫了。
尤其是郑小云，完全是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走。
他们收拾出来的很多东西，比如说底都破了个洞的箩筐之类的东西，还是让舒明蓁给留下了。
那些东西实在是没必要带着走，带上也是累赘。
舒明蓁无意在家人面前展现她有空间一事，那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她的身份有大问题。
所以，那些东西都只能他们带着走。
相比于郑小云夫妻什么都想带着走，其他人就好许多了。
虽然依然很多东西都是舍不得的，但也不会把那些东西全部带上添麻烦。
就算如此，还是大包小包准备了不少东西，舒明蓁看过之后，又叫他们留下了一部分东西才算。
到最后，他们也还是足足收拾了三马车东西。
那些东西多数都是趁夜钟离修让人用马车拉走了，只有一小部分让他们自己随身带着。
为了方便，郑家人也和舒家人一道出发的。
虽然一个北上一个南下，但都是一同走的，也让多数人都以为他们本就是到一处去。
舒家人离开的那一日，不少人都非常意外。
如今天下大乱，他们自然也想找个更好的地方躲避，只是他们都没有那个能力。
原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可舒家偏偏这时候离开了，也还是有难免眼红。
舒家和郑家离开，也成了不少人谈资。
在舒家和郑家离开当日，舒兰听到村子里有人提起他们离开的时，刻意回家学给了赵思源听，就是为了刺激他。
她其实心里同样难受，舒明蓁能够在这时候离开避祸，她却只能留在这大河村伺候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赵思源。
就算是如此，还成日被罗氏找茬谩骂。
罗氏说是照顾儿子，但几乎不会亲自上手，都是把舒兰呼来喝去。
舒兰也不是什么任劳任怨的性子，多数时候都是敷衍而过。
赵思源躺在床上，连翻身都有些难，几乎什么都要靠着舒兰。
哪怕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会冲着舒兰发火，丝毫不担心舒兰不管他。
舒兰把舒明蓁一家离开的消息告诉赵思源后，就如同她所预料的一般，赵思源大受刺激。
他先是怔愣，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就是大吼大叫，让舒兰从他眼前滚开。
他觉得自己和舒兰成亲，就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若是他当初没有选择舒兰，而是照旧选择了和舒明蓁成亲，那么现在离开大河村的肯定也有他。
现在外边都乱得很，前些日子甚至镇上都曾把城门给关上过。
临安这边虽然还没彻底乱起来，但其实也离得不远了。
安阳知府被人暗杀于家中，整个安阳人人自危。
与安阳相邻的昌渡城，已经开始乱了起来。
安阳城的那些富豪，也在想着要投靠谁了。
这些消息，都是赵思源先前去镇上打听到的。
如今都乱成这样了，他自然也希望能找个安定些的地方避祸。
南疆那边素来都是块鸡肋的地方，那些叛军如今并不会往那去。
那里以部族为主，虽然排外，但在如今这个时候，那里反倒是最为安全的。
赵思源早就有了去南疆的想法，只是苦于手中没有银子。
若是分文不带就上路，到了南疆也是逃难的，日子只会比现在还要难过。
舒家是举家过去的，肯定不能算是纯粹的逃难。
还是和郑家一道去的，路上也能平安很多。
他恨，他恨他为什么要选了舒兰这么个蠢货。
成亲到现在，舒兰给他带来的唯一的好处就是那三百两银子。
而且，那三百两银子他终究还是要还的，他们一直在想尽办法催。
自从赵思源往后会成为瘸子的消息传出去后，舒峰一家子也收到了消息。
舒峰不停懊恼，懊恼于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一步臭棋。
原以为赵思源能是个有出息的，可没想到竟然成了如今这般地步。
他现在是只能躺在床上了，就算是日后好起来，也成了瘸子。
一个瘸子能干什么？
尤其是当他想起自己那三百两银子的时候，就越发难受了。
赵思源废了，那三百两银子怕是等他咽气都不一定能讨回来。
一向只有舒峰下手坑人的，这一次栽得这么狠，他实在是不甘心。
赵思源已经废了，他也没有那么多避讳了。
舒峰直接带上了舒明宗和舒明禄两兄弟去了赵思源家，限他在一个月内把那三百两银子还给他。
赵思源还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哪来的那三百两银子还。
但舒峰可不是个讲道理的，若是赵思源不还，他就直接把他家东西都拿走，包括那些地契。
这时候，赵思源家没什么亲戚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
若是其他人家被这样找麻烦，亲戚之间也不会坐视不理。
赵思源家只剩下两母子，饶是罗氏嘴皮子再厉害，也没法应付这么多人上门找麻烦。
罗氏对付不了他们，只能在他们离开之后还在院子里咒骂。
可三百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着实不是如今的赵家能够拿出来的。
或者说，就算是曾经的赵家，也不可能拿得出来。
可那些地是他们的命，赵思源如今已经毁了，若是那些地再没了，那就是逼着他们去死。
罗氏把目光落在舒兰身上，难得态度稍微好上一点了，想让她去劝说她的娘家人。
到底还是一家子，何必闹得这样难看。
舒兰麻木地听着罗氏的话，她知道自己去也没什么用。
她在家里，从来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若是她的话有用，他们今日根本就不会找上门来。
这般浅显的道理，罗氏竟然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