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这个年才算是彻底过完了。
书院重新开门,赵思源回了书院,舒明泽也去了省城。
只是舒明蓁不大安心,还是从钟离修那借了个人跟着舒明泽。
她养的那些人,暂且还没到能用的时候,起码还得两个月后才能派上用场。
舒明泽待在书院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那雪过了十五还没停,只是小了些,还是让不少人开始担忧起来。
平民百姓们虽然不像达官显贵那样消息灵便,但都这么明显了,怎么也该看出不对了。
依旧还是有人在暗地里收购粮食一类的东西,但百姓已经不愿意出售。
除了那些只专注于眼前那点银子的以外,卖出去的东西也都不多了。
正月十六,被推出来当赈灾钦差大臣的礼部左侍郎从京城出发,往受灾严重的北地三城而去。
可受灾的又何止那三城,其他地方的雪灾也很严重,只是朝廷用来赈灾粮食衣物不够,只能先紧着最厉害的那三城而去。
朱亮离开京城时元和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相送,出了城门,骑在马上的朱亮回头看了京城城门的最后一眼。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被推出来送死的,可他又怎么可能改变得了那些人的想法。
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家中两月前才又有了小孙子,他又如何舍得。
自打圣旨下来之后,他就老了许多。
他临行前的时候,老妻送他出门时,还满眼老泪。
这么多年,他实在是对不住自己这个老妻。
老妻跟他时少年夫妻,好不容易这两年日子才算是好些,他又被提出来送死。
他是穷苦人家出身,老妻跟着他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他却还是给不了他一个安生的晚年。
都到了这个年纪,其他人家都是含饴弄孙的时候,还要连累老妻跟着他一起担惊受怕。
朱亮最后看了城门一眼,收回目光时,双眼中也带着浑浊的泪水。
对于这次赈灾,朱亮不抱有任何希望。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死在任上,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那些人想把他推出来送死,把赈灾的事都压在他身上,他可不会让他们如愿。
他只能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能把自己家人全都拖下水。
他已经上了年纪,这次也不可能在活着回去。
朱亮骑着马走在赈灾的队伍中间,在萧瑟的寒风中却仿佛只有他一人。
他的离开并没有在京城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背地里局势越来越紧张。
元和帝被糊弄了那么久,这次正在的事儿也不可能被糊弄过去了。
给朱亮的那些东西,他自然也是清楚绝对不够用的。
他希望朱亮能够聪明一回,让自己死在任上,这已经是他能给这个跟了他一遭的臣子安排的最好的结局。
当真是可笑,他可是当今天子,万万人之上,却还是处处受制。
自顺朝开国以来,就一直想着要处理那些世家。
可那些世家岂是那么好对付,一个个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他根本就对付不了。
世家之于王朝威胁有多大,就连他那个没二两脑子的父皇都知道。
他一直在想法子对付那些世家,可始终收效甚微。
先前把西北的兵权从定北侯府收回来,也是为了稳固江山。
他以为把兵权从定北侯府收回来,西北就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但就如同当初太傅劝阻他时所说,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事后也如同太傅所料,定北侯府倒了之后,那些世家就迅速把自己的人安排了进去。
而被他派去的人,则被架空了个干净。
西北的兵权看似在他手中,实际上却还是被控制在那些世家手中。
元和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谋划了那么久,最终还是给那些世家做了嫁衣。
他扳倒了一个定北侯府,却更加养大了那些世家的胃口。
他虽然一直被蒙蔽,但又不是傻子。
自己的王朝千疮百孔,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偏偏底下那些个皇子有一个算一个的无能,天天只想着拉拢那些世家。
也不想想,若是他们上位,这江山到底还是不是跟着他们姓。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当真是一点没错。
前朝那些世家倒下去了又怎么样,这些世家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一家倒下,又会有另外一家补上。
他们是王朝的躯干,也是王朝的跗骨之蛆。
元和帝目送着朱亮远去,直到看不清他的背影。
朱亮是他的人,可这一遭终究是他对不住跟了他一遭的老臣。
在上位之前,他只觉得父皇昏聩才会放任,登基之后,他才意识到坐在那张冰冷呃龙椅上,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赈灾队伍离开京城的事还没传到临安镇,周掌柜在为另外一件事忙着。
正月十九,是钟离修的生辰。
如今,到了他的及冠之年。
寻常富贵家的孩子,都是二十岁及冠方算成人,钟离家的孩子早些取字,却还是在二十岁及冠。
及冠之时,属于家族的玉佩才会交给孩子。
若非当初定北侯府巨变,钟离修的玉佩应该还不会到手才是。
离钟离修正式及冠不过两三日,当初他的兄长及冠,都是由父亲亲自加冠。
如今钟离修已经没有了能够给他加冠的长辈,他也早早束发戴冠,没有管那二十岁的坎。
周掌柜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又怎么舍得在及冠一事上如此敷衍。
哪怕是在及冠之年这么重要的时候,钟离修依旧是不打算过生辰的。
对于他而言,生辰已经没有了意义。
不只是周掌柜惦记着钟离修的冠礼,容成蹊同样也惦记着。
容成蹊年长于钟离修不到一年,他的冠礼是由他兄长亲自加冠的。
整个靖安侯府都在当今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是世子加冠这样的大事,也没有大操大办。
而那些风头正盛的世家,连家中庶子及冠都恨不得把首辅请到家中为其加冠。
容成蹊惦记着钟离修的冠礼,但他无法亲自去。
因着雪灾一事两人可算是有了联系,他直接让人送去了发冠。
以他对钟离修的了解,他必定是不会办什么冠礼,可他还是希望他能知道有人惦记着他。
周掌柜在谋划冠礼的时候,却觉得在哪及冠都不合适。
更何况,就算是钟离家没落了,也不到要他一个下人来给钟离修加冠的地步。
为了决定让谁来给钟离修加冠,周掌柜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钟离修一再言明,不用管他的生辰,可及冠之年这样的大事,他还是不能由着他。
他看着周掌柜忙来忙去的,最终还是选择了默许。
周叔一辈子都砸在他们家了,如今惦记着他的冠礼也是为了他着想,他怎么一直抗拒。
他知道自己如今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给自己加冠了,也想借此让周掌柜死心。
直到十七日,周掌柜收到了来自容成蹊送来的冠礼和信,他才想到了合适的人。
容成蹊除了写了送给钟离修的信,同样也写了一封信问候周掌柜。
在给周掌柜的信里,他问到了钟离修的近况。
钟离修向来是个喜欢死扛着的性子,先前与他联系,也只说了声平安。
容成蹊到现在都不知道,钟离修已经定了亲。
也是他问起钟离修的近况,周掌柜才想到了舒家。
先前他一直想着那些德高望重的人,可却忘了钟离修现在多出来‘长辈’。
钟离家其他男子,都是由家中长辈加冠。
钟离修如今没有了钟离家的长辈,却算是有了岳家。
比起那些请不到的人,岳家长辈或许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