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修并没猜到舒明蓁的用意,但他以为是舒明蓁记错了,顺势应下。
她送他回去,那又能多走一段路了。
局势越来越危险,他可能在这待不了多久了。
有和他定亲的婚书,以她的聪慧,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想多看看她。
舒明蓁刚出了院门,就没让阿梨跟上了。
阿梨意识到他们俩有事儿,虽然真的很想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还是老实找了个背风处。
说了是她和姑娘一起送钟离修回去的,她就不能够自己先回去。
虽然,姑娘的家人可能更想看着她回去。
若是看到她回去了,姑娘的哥哥估计也还是会找出门。
就算是定了亲,姑娘也还是个女子。
尽管阿梨觉得,钟离修不一定是舒明蓁的对手。
谨之哥武功高强,但姑娘的那些手段她到现在都没摸明白。
舒明蓁把钟离修送到半道上,已经是比较偏僻的位置,钟离修就停下了脚步。
“明蓁,可是有事要说?”
舒明蓁满眼犹豫,最终还是从袖笼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小匣子。
“送你的生辰礼,你打开看看,不喜欢可以随时去琳琅阁换。”
钟离修当着舒明蓁的面打开了匣子,匣子里装着的事一块不大的玉佩。
玉佩上雕着的并不是常见的那些图案,而是山茶。。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山茶雕在玉佩上。
但莫名的,他觉着那朵雕在玉佩上的山茶,让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以前他从没注意过,山茶原来也这般好看。
“多谢,我很喜欢。”
舒明蓁错开眼眸,嘴角微微带起点弧度。
虽然时间很赶,但到底是她花了心思的礼物,自然也希望收下它的人能够喜欢。
钟离修将玉佩连带匣子一起收好,眼底的笑意难以掩藏。
他还以为舒明蓁并未准备东西,没想到竟然还是为他准备了。
那雕着山茶的玉佩,并不像是随手买的东西。
舒明蓁没告诉钟离修那玉佩上有他的名字,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
玉佩送出去,两人才各自回家。
舒明蓁想起方才钟离修收下玉佩时眼底漾起的笑意,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
钟离修把玉佩藏在胸前,可没走出多远,还是忍不住把玉佩从匣子中拿出来,紧紧握在手中。
晚上他休息前,又把放在身上的玉佩拿出,在烛光的映照之下,他看到了藏在山茶花中的心思。
谨之。
那是他的字。
钟离修原本以为舒明蓁只是亲自挑选了一块合适的玉佩而已,没想到这玉佩竟然还有这样的小心思。
他突然觉得,这玉佩可能并不是买的,而是她亲手雕刻的。
舒明蓁并不像是一个会玉雕的,但这玉佩上的山茶雕得着实好。
钟离修将玉佩放在心口处,想着那玉佩上的两字,从未觉得自己的字这样好过。
他想了很久,还是按捺不住去查了那块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到的结果却是如他所想,那块玉佩就是出自舒明蓁之手。
他越发觉得那块玉佩贵重,不是他那块玉佩能够比得上的。
他的玉佩虽然有着特殊的意义,但并不出自他手,只是贵重而已。
细想之下,他觉得自己送出去的那些东西,好似当真没几样是拿得出手的。
确切说,是除了那玉佩以外,当真都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上次他不过是送了个普通的玉穗子而已,舒明蓁就回了自己一个珍贵的扳指。
带暗器的东西,有时候说不准能保下自己一条命。
那样好的东西她说送就送,钟离修越发觉得那玉穗子应当扔了。
钟离修想再送舒明蓁一点好些的东西,可他自认为最好的东西,就是那块象征着他身份的玉佩。
不,那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块玉佩,肯定会给她带去大麻烦。
他当初是猜到了舒明蓁有自己的办法隐藏,才选择了把玉佩送出去。
玉佩送给舒明蓁,她回给了自己一把极好的陌刀。
他生辰时,她送的是亲手雕刻的玉佩,她生辰时自己就送了几只猎物而已,实在是没法放在一起相比较。
钟离修正烦恼着该怎么送舒明蓁点好东西,京城那边可算是把赈灾的消息传来了。
朝廷拖了三个多月才开始赈灾,人都死了一半。
钟离修并没什么想法了,若是从前,他可能还会义愤填膺,觉得是朝堂上那些官员尸位素餐。
可到现在他哪里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朝廷,从根子上就坏了。
当今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掌控在手中。
至于那些疾苦,全都当做过眼云烟。
再多百姓的性命,都比不上他手中的权柄来得重要。
当初为了算计他们定北侯府,那么多将士的性命说不要就不要了,哪里是为人君者能做得出来的事。
先帝昏聩,当今狠辣,实在是说不上谁好谁差。
他突然想起幼时的一桩往事,那时还是先帝在位期间,同样也是民不聊生。
那时候他曾经偷听到家里长辈说过,天下百姓苦,可能要等先帝去世才能好起来。
那时他的长辈,大概也不会想到,等来的下一任帝王依旧不是明君。
但当时他们的话还是被年幼的他记在了心里。
当时他不明白长辈话中的意思,如今倒是想明白了。
不管是起义还是叛乱,最终遭罪的都是无辜的百姓。
唯一能够顺利度过上位者不贤带来的苦难的法子,就是上位者的更替。
起义和叛乱固然有可能造成更替,但那都是踩着尸骨成就的。
他久不在京中,不知当今膝下长成的几位皇子究竟是什么品性,但还是有人贤名远播。
钟离修觉得,若是能够让有才德的皇子上位,说不定也能还这天下一片河清海晏。
钟离一族,也是世家出身。
虽然算不得老牌世家,只能说得上新贵,可对于皇位继承的事,心里也是门清。
皇子之间的角逐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事,更是他们背后世家的事。
世家与各位皇子之间,向来是休戚与共的。
甚至有时候,皇子都因为夺嫡被赐死,世家却安然无恙,还会被在位者安抚。
这并非夸张,在前朝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前朝就是因为世家之事尾大不掉,最终王朝覆灭。
可顺朝依然是在世家的支持下建立,依旧在重蹈覆辙。
从太祖到如今,一直都在想法子限制世家的权利,可一直收效甚微。
世家可能不再是从前那几家,但世家一直都会存在。
当今没本事应付那几家树大根深的,只能挑着他们钟离家这样的新贵下手。
他想以此震慑他们,但纯粹是自以为是。
若那些世家当真是这般容易被震慑住的,也不会发展至此。
钟离修也知道西北那边当今的人全被架空,在他心里,只觉得活该而已。
谋划了那么久,最终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他不想替当今狡辩什么,他就是害死他全家的凶手。
钟离修还在犹豫,雪灾是个好机会,适合浑水摸鱼,把那个端坐高位的当今拉下龙椅。
可利用雪灾出手,不知会多上多少无辜的性命。
他下意识的往舒明蓁身上想,舒明蓁的想法,总是与大多数不同。
有了两次经验,他甚至会希望自己跟舒明蓁若真是一条船上的该多好。
若是还有人能商议一二,他也不必走到如今这样为难。
半月后,本该开春的时候,安阳城这边依旧还是积雪没膝。
钟离修收到最新的消息,从北地传来的。
朱亮死了。